【新刊选度】跑马东游记

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23年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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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东游日本起因于一个三年前的约定：东京马拉松。那时，一切就绪，箭在弦上，却不得不放弃。一声叹息，一脸无奈。今年，东马终于敞开了大门。跑，还是不跑呢？又成了一个问题。无问结果，就当一次轻松东游。

东京跑马

先说结果，一场旷年持久的马拉松，无伤无痛跑完了，还出乎意料的好，有如神助，只能归功于天时地利。温度适宜，风和日不晒，路线平坦，好得不能再奢求。

赛前不好的理由可以列出一堆：三年没有全马比赛，赛感缺失；没有系统训练，临时跑了两个20公里充数，其余就是平时在山野爬爬跑跑；没倒时差，赛前两晚都只睡了几个小时，总而言之，期望值不要超过现实。

△赛道上尽情奔跑

早上8点45分，找到了A区，自觉地站在了最后，省得挡了“快马”们的路。三年前，连滚带爬混进了这个半精英组（semi elite program），拿到东马入场券。想起刚才上厕所排队，前后两个姑娘都是A区的。巴西姑娘说，好久没跑马，就255保底了。另一个日本姑娘说，准备3小时以内。我只好有点羞涩地承认，努力争取320吧！

一转身，看到B区的小伙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分区线都被他们崩得紧紧的，真让人担心，万一挣断了怎么办？

9点10分，枪声一响，分区线“蹭”地被抽掉，B区的人如决堤的洪水压了上来。有人左突右窜，尤其是块头很大的，突围起来难免磕磕碰碰。左边有人顶不住，啪地往前扑倒了。我心一惊，无处躲让，狼来了，只能吓得刷刷向前。

△东马个人最好纪录

第一个5公里，4分的配速，比在中央公园跑的5公里比赛还快。心里很清楚那个天下跑者都明白的道理：前面快10秒，后面都要加倍还回来的。好在是下坡，步子还算轻松。

第二个5公里，居然赶超了一个女生，我很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加油！可能这是我全程唯一超过的华人选手了吧。可惜这点多巴胺只持续了几秒，后面的脚步源源不断地追赶上来。

第三个5公里，还保持了4分的配速。已经是平路了，并不觉得吃力。于是开始怀疑跑表，是不是穿梭在高楼之中信号漂移了。看着路边的里程牌，心里快速地换算成英里，好像手表显示的配速也不算离谱。

半马的完成时间居然不到1小时29分，有点惊喜，更多的还是忐忑：还有半程，不会崩了吧？强迫自己吃了一支能量胶，也是全程唯一的一支。天气不算热，口却是异常的渴，每个水站都要喝水，喝完还是渴。

吃胶喝水之时，呼啦啦一大群人从身边挤压过去，看见一个气球标有300，原来是“兔子”来了。跟着跑了一程，到了下个水站，我去拿水，转身之际，大队人马已经抛下了我。接着又有两个300军团擦肩而过。第一次和这么多“破三”大牛们比肩奔跑，真是荣幸！



△挤进了“破三”大神们的合影

步子已经慢下来了，接着又一轮跑友一个个从我身边绝尘而去。为什么我就不能舍力拼一拼？想到无伤完赛是初心，于是从从容容溜达到了终点，最终定格3小时03分54秒。居然PR了8分多钟，太知足了！

东马组委会赛后做了一个调查，除了厕所，好像没啥可抱怨的，组织近乎完美。观众呢，只记得其中几处有小学生表演，既没有纽约人民的热情奔放，也无波马尖叫隧道的激情四射，东京人民助威的方式是默默观注和祈福。


熊野古道徒步

三月早春，樱花还没含苞，富士山也只能远眺。除了神社庙宇，吃喝购物，还能干点什么更接地气的事？熊野古道，唯二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参拜道（另一条是葡萄牙的朝圣之路），就这样进入了我的视野，成了此次跑马之外的东游重点。

跑马后的第二天，早早逃离繁忙迷乱的东京。飞驰的新干线，短短几小时，就带我和同伴到达千里之外、山海之交的纪伊半岛。



△竹杖轻胜马 （古道徒步）

熊野古道全长1000多公里，不是一条道，而是七条路，全部直指熊野三山的本宫大社。我们挑选了从纪伊田边进本宫大社，那智大社出山的路线，大约70多公里。对我们跑山小伙伴们来说，这距离也就相当于一次周末的长跑训练。

不过我和同伴打算放慢脚步，四天三夜，充分感受这片千年古道的神奇。古道上人不多，几天中路遇的也是寥寥可数，大多是来自欧美澳洲的徒步客。一路多是苔痕郁郁的石阶，两旁是挺拔笔立的树林，高得仰望不到头。



△幽幽古道悠悠前行

在北美或欧洲徒步跑山，要么是自带帐篷，风餐露宿，要么是住高山山屋，丰简兼有，熊野古道沿途则经过村落小镇，一路都是非常奢侈的享受。

第一晚住的民宿在当地算得上高档，主人在欧洲游历过，英文流利。见过世面，自然情调也不同。大厅烧着壁炉，装饰着自家园子里采的花草干枝，还有一排自家酿的梅酒。从房间里一眼就可以看到山腰的层层梯田、山下的村舍和黛青的远山。

早晚餐都是传统的日式料理和本地的食材，吃得酒足饭饱，宾客交谈也欢。第二、三晚住的日式青旅，也非常干净舒适。

走古道，最惬意的是每个住宿都自带温泉。吭哧吭哧走了一天，放下背包，泡个汤，筋酥骨软，疗愈效果奇佳，再上路又是精神抖擞。尤其第三天可称得上“汤之旅”，绕道去了附近的渡濑温泉，室外的5个汤，不同温度轮流泡。



△古道人家

回到汤峰温泉，自然不能错过唯一的世界遗产温泉——壶汤。据说一天有7种颜色变化,我们当然只看到了一种乳白色。还有一个热气滚腾的温泉，可不是给人泡的。买了一兜鸡蛋，放进去13分钟，就可以开吃了，嫩嫩的溏心蛋。



△好汤洗去一路风尘 （汤峰温泉）
高野山宿坊

高野山是日本的佛教重地。这里的特色之一是晚上住在寺里的宿坊，包括早晚两顿斋食和早朝。我年少时参加过一个夏令营，住在南岳山的寺庙里，那不过就是一个空房子改作了我们的营房，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所以我和同伴念念叨叨，一定要来体验一下真正的寺庙。我不拜佛，也不上香，只喜欢“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故惹尘埃”的境界。

一大早从海边出发，辗转各种火车、缆车、公车，下午3点才抵达。吃饭前，我们决定先出去转转。没想到转出了一个插曲。

沿着金刚寺修缮一新的宽大台阶走向大门，我抬头看见洗手池边，一位外国女子正在那里停留，凝神之间，脚却没能停步，我被台阶绊倒了。

同伴惊呼，流了好多血！那位女子从对面小商店买来了纸巾和绷带，两个路过的日本人一看我眉毛边的伤口大，需要缝针，立刻打了紧急电话。

坐着救护车很快来到了当地医院。说是医院，就是比急诊诊所大点。马上乌央乌央地围过来一堆人，忙着清洗消毒。一个年轻的医生用翻译软件耐心地向我解释了处理方案。上麻药、缝针，动作很快。又有人帮忙去药店买了抗生素。约莫1个小时之后就“出院”了。寺庙派了车来接我俩，还预留了晚饭，好像啥也没耽误。

下山后，同伴赶去参加下一场名古屋的赛事，我开启了一个人的京都自由行。


京都自由行

住在祇园的木屋民宿，门外就是一条石板路，白天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民宿叫GionKoh，浅黄色木牌上几个小字，和墙色接近，很不起眼。门上悬挂着半截的深蓝色暖簾。掀开了，俨然别有洞天，静谧、闲适。

厅堂四周的摆设都是有年份的物件：倒挂的油布伞，釉青的留声机，泛黄的书册。最吸引眼球的是两幅相框，一幅是身着和服和西服温文尔雅的男子们，另一幅里女子们身着和服，个个温顺、柔美。随着唱机里轻柔的歌声，旧日时光在空气里缓缓流淌。那些照片原来都是主人的家族亲戚。他是住在这房子的第三代了。至于房子在他祖父辈搬进来之前有多久远，就不得而知，反正上百年是有的。

房间对着的是一个典型的日式庭院，一株粉梅正开放，点缀了其余的绿色。池子里游着几尾大金鱼。透过竹帘，阳光洒在榻榻米上，很有暖意。暴走归来，我都会坐在窗前发会儿呆，喝着茶，恍惚之间，能量就神奇地迅速恢复了。

每天曙光未现时，我开始奔跑穿梭。大街小巷，纵横交错，犹如棋盘。石塀小路，花见小路，两年坂，三年坂，清水坂，鸭川，每一个名字都那么美好、亲近，令人神迷。一转身，一回眸，总有一些惊喜或奇遇。一个传统的工艺店，一家特色小吃，或是一个幽深的庭院，犹如寻宝之旅。

回家稍歇，待到喧闹退潮，再次出发。清水寺的夕阳映红了梅花，先斗町的黑暗里弄寻找最地道的美食。归来已是月色迷茫，静夜如水，踩在青色石板路上，飘摇的暖帘，昏黄的灯笼，静立的木屋，墙角的梅花，一点一点绽放，真是美好的日子。



△京都夜游寻幽

京都，美食太多，让人眼花、心乱。短短的两天，也是在不停找食、吃食中流逝。

汤豆腐是最有名的京料理之一，奥丹又是其中最老，也最有特色的豆腐店。豆腐，是我们太熟悉的一种简单的食物。越是简单，对食材就

越讲究。豆腐嘛，无非就是黄豆和水。奥丹的水是京都府内的泉水，清甜滋润，黄豆则是来自滋贺县比量地区的有机豆，再加上天然盐卤和古法制作，让这平常的豆腐变成了极致的美味。

于是愉快地决定了，离开京都前，清晨跑到银阁寺，然后沿哲学之路，溜达到南禅寺，逛完回清水寺吃豆腐。没等太久，被领进了厢厅。里面有六张日式茶几，窗外是郁郁青青的日式庭院，年轻情侣相对而坐。脑补一下，樱花盛开或是红叶璀璨时，该更有情调。

先上了茶和冷食，喝着茶，汤豆腐作为主角姗姗上场了。服务生点燃了小火炉，小心地端上小砂锅，盖子一揭，热气袅袅，浮着清清白白的豆腐块。他从锅中变戏法般掏出了一个酒盅。这小罐子里可不是温的酒，而是酱汁。用漏勺舀一块豆腐，再撮一撮葱丝，淋上温热的酱汁。一小口入嘴，细腻、柔和、纯粹的豆腐香慢慢浮现，竟有几分温柔婉约的京都风情。

除了嫩豆腐，汤豆腐还有一种硬的，只能等下次重返之时，再来品尝。奥丹店主小仓忠辅对豆腐料理有着他的诠释：“让客人的内心感到满足是最重要的。料理不只是食物本身，享用料理过程中的所见、所闻都是重要的一部分。”

何止料理，东游日本，跑马之余，所见所闻，即使小小的意外，也领略了贴心服务，堪称一趟身心享受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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