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命该炸春卷,乌拉圭的中国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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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律走天涯-中国女性独行百国游记之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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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圭，南美大陆唯一全部国土在南回归线以南的国家，对大部分国人来说天遥地远，唯有球迷不会忘记它曾是1930年首届世界杯主办地，并夺取过两届世界杯冠军。对扎根乌拉圭数十年的林哥芳姐来说，也曾如此。

林哥和芳姐的餐厅，是许多华人的聚会地。从左到右依次为：林哥、芳姐、我、乌拉圭孔子学院郭院长。


他们青梅竹马，数十年前在海南万宁东岭农场，是同窗。
“同窗”对林哥有特别含义，让他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芳姐寡言少语，如海南岛空气般纯净，无色无味，而且全是惰性气体，纵使豆蔻年华，也很难和男同学发生化学反应。日复一日，她是他的祝英台，但每天她都低头走进教室，从不和同学交流，下了课就绝尘而去，以至于数十年后的同学聚会，许多同学竟然不记得班上曾有此人。但在林哥眼里，那寡言少语看上去是多么温柔啊。身边有佳人，整个生产队，整个东岭农场上空的空气里的分子布朗运动都加速了。数学考试，芳姐看着卷子上的天书一愁莫展。林哥从身后给她扔了个纸绣球，上面全是答案。绣球没炸开她单纯的大脑，以为是给同桌的，毕竟从小就是路人甲。林哥心想，怎么那么不开窍啊！

1985年，芳姐离开前给林哥的黑白记忆


芳姐也没那么不开窍，高中毕业后她随家人去乌拉圭。临走前，几乎不与人言语的她，给林哥写了封告别信，呈上黑色相片，还有个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个人名的国家——乌拉圭。
那个年代大家都只听说国家副主席乌兰夫。林哥一看乌兰圭这国名，脑子都炸了——不是都去东南亚、美国、欧洲吗？怎么会去什么乌拉圭?地图上半天找不着！那么远，鸿雁传书也到不了，当年苏武牧羊也没这么远！这么多年的暗恋明恋就要无疾而终？出国之前，芳姐的活动半径不过数公里，那次竟一口气从东半球到西半球，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地理课上学的一切都不如那次长途飞行清晰。
降落时，她往下看，芳草萋萋一大片，和东岭农场差不多。1985年的乌拉圭，政变阴影已然过去，她与家人一起替40年代就来乌拉圭的姑妈打理餐厅，那是乌拉圭第一家中餐厅。

蒙得维的亚意大利街尽头的公园里的香樟树是芳姐的最爱，它们让她想到海南岛


父亲总对她说：“出嫁前我宠你，出嫁后你先生宠你。”乌拉圭华人很少，现在不过300余人，90年代更少，选择余地有限，他总在想如何找乘龙快婿，将她托付出去。父亲不知道，芳姐与林哥鸿雁传书近十年。那是真正的鸿雁传书，海南岛到乌拉圭，一封信至少一个月。十年里，林哥从海南师范大学毕业，教过书，做过摄影，人生与职业都换了许多轨道，没换的是十年如一日每月从300元薪水里挤出钱和芳姐通信。十年里，有人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城头变幻大王旗，他依然在没完没了地写信。十年里，有人结了婚，又离了婚，又结了婚，他依然在没完没了地写信。抗战也只有八年，而他花十年去写信。他有时都认为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离得这么远，还指望事情有结果！每次提笔，他都想起林觉民的那句：意映卿卿如晤。看到信就像见了面一样，说得轻松，海南岛到乌拉圭，鸟类迁徙得一年吧，自己这天南海北的通信，简直就是神话。但自己就这么一直惦记，日日思君不见君。荒诞如盘古开天，辽远如女娲补天，硬把一年365天变成只有读芳姐来信的10天才能快乐的日子。还好有时他没事就把枕头下的信拿出来反复读，边读边想，她的字还是那么难看！北纬18度的烈日里，他时常伸出双手，心想，再写信下去，十一年，自己的手指就数不过来了，比刘兰芝和焦仲卿都惨，恨不能自挂东南枝。大西洋边上的蒙得维的亚，芳姐年近30，家人开始在温带海洋性气候里不断催婚。芳姐有点恍惚，她想起通信十年，却又十年未见的林哥，不知道他是不是变了！她像候鸟一样飞越太平洋到新西兰，到香港，到广州，到海口，到万宁。那是1985年出国后第一次归国，好长的路啊！见到林哥的一瞬间，她猛地站起，断喝一声：“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我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认为可以，我们现在就结婚。”个子小嗓门大 ，她的声波，在穷乡僻壤的屋子里打转，满屋错愕。林哥愣了一下，恍若一梦，曾经寡言少语的祝英台，竟如此豪言壮语，莫非摇身一变成了“安能辩我是雌雄”的花木兰？十年之后，她还是曾经的她吗？但来不及多想，十年了，看上去一切尘埃落定？看上去另一只靴子落了地？从此不再有悬念？就象侦探小说，终于有了结局？他说：“好，我们结婚！”这是最大的豪赌——他不知道十年之后，芳姐变了没有，也不知道跟着去乌拉圭会面对什么。1995年的乌拉圭，军事政变的阴影早已远去，美丽的欧式建筑、林荫道，让他知道什么是南美瑞士，海边漂亮步道上弥漫着空气的甜美。


芳姐和我们在富裕的Carrasco区徒步时说林哥不浪漫，出来打拼近30年，从未在此押马路


林哥不是不浪漫，他没忘记岳父的话，而今而后，由他来宠爱芳姐。芳姐不会做饭，他也不舍得让她在烟火气里弄坏细腻白晰的皮肤。曾经的化学老师成了天昏地暗的主厨，他成天都在炸当地人喜欢的春卷，一个居然能卖人民币11元，这些春卷为他养家糊口，为他支付三个孩子一个月3000美元的学费，为他支付儿子在美国留学、并最终在温哥华扎根的费用。他看着那些春卷皮从白色到高温中变成黄色，外焦里嫩，想象着淀粉如何碳化，他看着锅里南美大虾颜色由青变红，想象着那些蛋白质与虾青素分离，最终变成胡萝卜素鲜艳的红色。他觉得十年书信，就是要承担起这些，也许这就是自己的人生，从化学老师蜕变成主厨。这就是自己的浪漫——他知道要做什么，让家人每日安然睡去。

十八大道上的书店


他是个读书人，很喜欢乌拉圭，这是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最热闹的十八大道有许多书店，街边的涂鸦充分很有艺术气息。这是他曾经向往的一切，但主厨的日子，根本没空去逛。它们离他，似近且远。


蒙得维的亚街边的涂鸦


在那些烟火气里，数十年里他们形影不离，每天工作到深夜。电影院就在对面，但他们很少去。半夜里电影结束后，心满意足的观影者来用餐，才是他们最兴奋的时刻。芳姐一如既往地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如即往地幸福并大大咧咧，并保持着自己惊人的运气。前化学老师手持铁锅和勺子，看着自己的三个DNA爬行、直立行走、上学、留学，并最终像蒲公英一样，散落在美洲大陆角角落落。

芳姐（中）请吃冰淇凌，结束去casino，毫不含糊地赢了700比索后扬长而去。郭院长（右）笑着说，芳姐来casino,从未空手而归


他很喜欢看着芳姐数十年如一日地没心没肺，没事就肆无忌惮地大笑，甚至被指简直就是“盲目自信”。他知道那是他宠爱的结果，也是女人该有的样子。他觉得一切都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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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少兰 I 图片：陈少兰 I 编辑：框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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