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闺女才懂,妈能把毛线打成世界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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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时尚｜阅读12分钟



四川泸州小镇的尹三姐发现，她的神秘法国客户逐渐离谱。

她本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妇女，直到2015年某天，突然接到了女儿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我有一个朋友在收帽子，你看愿不愿意给她们织点帽子？”

三姐一口答应了下来，但让她意外的是，女儿这位神秘朋友是个法国客户，而且要求也稀奇古怪。

“能不能给外国人织点绿帽子？”

“能不能给超模织个比基尼？”

“美国人要搞反川普活动了，咱们能不能给织点粉色的东西出来？”

…

尽管对这些要求摸不着头脑，但因为量大，小镇上的其他阿姨也陆续加入进来，织帽子团队变得越来越大。





阿姨们没想到，她们织着织着，最后还真织到了法国，甚至让满大街的美国老外，戴上了绿帽子。

她们的生活，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和遥远的异国产生了交集。



陷入"骗局"

对尹三姐和她的小镇老姐妹们来说，这些奇怪的订单，简直像天上掉下来的肥差。

女儿介绍的这位朋友自称“小芳”，就职于一家法国公司，据说在云南贵州四川等地都有业务。

和四川人动辄爱说“毛线”（四川方言：表示反驳）一样，小镇上原本没人把手工织毛线当回事。



19世纪末毛线才传入中国，清末，随着上海开埠，上海兴胜街(今永胜路)成了毛线一条街。一开始妇女们只是用毛线来扎头发，英国商人在上海开设“博德荣绒线厂”，生产“蜜蜂牌”绒线。为了打开销路，他们在售货时会附送一本编结说明书和几根竹制棒针，引导人们学习编结，织毛线逐渐传入民间。I wikipedia.org





曾国藩小女儿曾纪芬较早接触绒线编织，还将这段经历写入了晚年编订的《崇德老人自订年谱》中。I 公版



尹三姐原本在缫丝厂工作。她织过不少帽子，劣质毛线，织成灰扑扑的老年帽款式，连同她花费的时间，被小贩们大包大包用低价收走，再加价卖出。

她一直觉得，在这个生活数十年如一日的小镇上，自己的时间和劳动，就该是小贩给出的那种低廉价值。



四川南充市高坪区的六合丝厂曾是亚洲最大的缫丝工厂。



而这个法国客户小芳给她的活儿，不仅价格高，而且非常自由。

小芳只说要帽子，然后把毛线、工具寄过来，随便她怎么织。

尹三姐把帽子织出了花，奇形怪状的，带辫子的，脸基尼样式的...每织好一波，她就打个包寄给小芳。

小芳告诉尹三姐，自己每次都很期待，想象着能看到什么样的帽子。尹三姐也开始期待，下一次客户会要什么样的帽子。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一家收帽子的法国公司，没有豪气的客户小芳，自己织的帽子，更没有成为抢手货。

小芳的背后，其实是尹三姐的女儿，胡尹萍。





胡尹萍是个北漂艺术家，每次看到母亲织出来的帽子被一麻袋一麻袋廉价收走，就替母亲不值。

于是，她虚构了法国客户，找朋友充当“小芳”打配合，负责与母亲沟通业务。





毫不知情的尹三姐，逐渐被这份自由到有些奇怪的工作给吸引住了，一年时间织出了100多顶帽子，每一顶帽子都有截然不同的创意。



阿姨织出的部分帽子





从比基尼开始





小镇上的阿姨们万万没想到，接到的下一个订单，竟然是给法国一个模特比赛织比基尼。

在看了比基尼的图片之后，一辈子都生活在小镇的阿姨们连忙摆摆手，内心一个大写的拒绝，觉得织这东西不好意思、拿不出手。





但这次不仅有小芳公司的工作人员到小镇亲自沟通，价格也真的诱惑，有阿姨开始试着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最开始，阿姨们躲在家里遮遮掩掩地织，后来变成在太阳底下边聊着天边织。

两年多的时间里，阿姨们织出了100多件奇奇怪怪的比基尼。配色、款式、趣味无一不体现她们狂野的想象力。











这些比基尼最终被胡尹萍带到了上海明美术馆的展览现场，并P再85个全球顶级模特身上，在展览现场的大屏幕上实现了虚拟走秀。

然而，客户是假的，订单需求也还是假的。

直到尹三姐们织出的比基尼终于被人盯上。

它们登上第四届中法文化论坛，这堆毛线制品不再是乡下阿姨廉价的突发奇想，而是以艺术项目的身份，成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







中法文化论坛是由由欧美同学会主办的文化论坛，第一届于2016年5月在人民大会堂开幕。第二三四届分别在法国里昂、中国西安、法国尼斯举办。



給世界带上绿帽子

过了一段时间，尹三姐接到了集体织“绿帽子”的订单。而且这批绿帽子将出现在爱尔兰国庆节——圣帕特里克节上。

这次不是假的！





圣帕特里克节是爱尔兰非常古老的传统节日，源自于公元432年，基督徒圣帕特里克受教皇之托，到爱尔兰传教，大获成功。

此次传教中的绿色三叶草被民众视为信物，绿色因此备受推崇。

公元493年，圣帕特里克去世，为了纪念他，爱尔兰人将这一天定为节日，也就是爱尔兰国庆节。



手握三叶草的圣帕特里克 I wikipedia.org



每年3月17日，英联邦国家都会大游行庆祝，包括美国。甚至美国成为了该节第一次游行、也是历年闹得最欢乐的国家。

美国很多城市的人会走上街头，参加节日游行，芝加哥城市里的河水，会被环保染料染成“原谅色”。就连白宫前面的喷泉，都会变绿。





芝加哥河的绿色河水，只保留5个小时，也因此成为当天的盛景。





四川遥远小镇的阿姨们，原本对这些并不来电，她们只质疑怎么要选这种跟丑闻相关的颜色。

但当她们看到外国人戴着自己织出来的帽子庆祝的照片，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不同文化的冲击——原来真的有人戴绿帽子，是为了庆祝。





打那之后，阿姨们奔向世界的脚步根本停不下来。

她们的作品走进了法国FIAC艺术博览，走上巴黎香榭丽舍大街，走到了美国街头。

阿姨们织出来的帽子还被送到了反川普现场，在大家的呼声中，成为最亮眼的一抹粉。



在反对川普歧视女性的活动中，以华盛顿为中心，近60个国家和地区的抗议者们集体走上街头发声，参与大游行的人选择带上粉色帽子，汇聚在一起，展示出民众的力量。I wikipedia.org



阿姨们不知道川普做了什么，但能和美国总统有所联系，让她们对自己产生了更多价值感：原来从世代居住的小镇到世界，并不遥远，甚至凭自己织毛线就能搭上。



对话世界,更放飞内心

时至今日，尹三姐依然不知道，自己天天打交道的小芳公司，和女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工作需要，尹三姐“被迫”学会了网络，学会用微信和淘宝。收发快递时，她慢慢放弃了用丈夫的名字。

因为丈夫有工作，用他的名字收发快递，镇上的工作人员能立马认得出来。

而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事业，在外人面前，她成了有名有姓的、独立的人。

小镇的阿姨们聚集在一起，她们的世界不再只有麻将馆和广场舞。

尹三姐不知道天天打交道的小芳公司，和女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借由毛线，她们和远方的世界连了起来，那个她们未曾见过的世界，正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闯入她们的生活。

她们编织的毛线，和全球各地的毛线艺术家相比，毫不逊色。



自波兰的创意艺术家Olek用针线编织覆盖的各式艺术品陈列于街头，作品包括著名的华尔街铜牛、伦敦出租车、魔方雕塑、骑行者等，Olek甚至还用毛线打造了一间“编织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均由毛线编织而成。I google image





英国特拉普斯顿，七位老人花费两年时间，用毛线细致地编织出了当地的商业街的模型。该模型还原出了商业街的每一个细微的细节，甚至还有“居民”挎着购物篮在街头走动。这七位老奶奶中年龄最大的已有93岁高龄。I google image







在秘鲁的塔基莱岛上，男人们的安全感来自于织毛线，因为能不能娶到妻子，可能与针织技术相关。这座小岛位于南美洲最大的淡水湖泊“的的喀喀湖”上，住着约2200名岛民。每个塔基莱岛的男孩从6、7岁起，就要学习织帽子，这个技术代代在家族男性之间相传。织帽子的技术，经常在相亲时被女方父亲检验。



再让我们来看看泸州大妈们的艺术水准。



尹三姐和姐妹们织的毛线石狮子





酷酷的工具套装





大师风范





毛线肉联厂，是不是很当代艺术？



有次，阿姨们接到了一个叫“安全感”的主题，需要发挥想象力，织出一件能帮自己驱赶坏人的道具。她们交出了火焰机枪、酸菜坛子、冻肉等一系列“武器”，还有位阿姨织出了一连串脏话，她说，脏话就是自己驱赶坏人的武器。

在后来的展览中，阿姨的脏话被挂在一整面墙上。她们捍卫安全感的力量，原本就藏在最平庸的日常里。


展览上的“脏话墙”。阿姨用脏话来对抗世界。


还有一次，阿姨们需要织出自己心目中“坏人”的样子。一位阿姨织出的形象，是她自己。阿姨说，自己身上有很多刀伤，因为怕被当成坏人，夏天从来不敢穿短裤和裙子。这些心事可能是阿姨永远不想提起的，但在这样的创作中，她坦白了自己的遭遇和痛苦，未尝不是与往事和解的第一步。


阿姨们织出的想象中的坏人


她们用手中的毛线，逐渐在探索自己的内心，也不经意地发现，世界远比你所能感知的广阔。

作者：银河牛油果 I 本文图源：艺术家胡尹萍的采访、报道与短片、@HUXIAOFANG胡小芳（标注出处的除外） I 编辑：小刀/框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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