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拉斯——飓风中的香蕉树 |旅行

“我运气不好生在洪都拉斯！你去做什么？”

那年临时决定从巴拿马去洪都拉斯。因中国与洪都拉斯未建交，故提前去洪都拉斯驻巴拿马大使馆确认细节。

大使馆排我前面的人低声说：“我运气不好生在洪都拉斯！你去做什么？那没啥可做！除了香蕉、毒品和色情业，没啥可做的！”

他就差没说恨自己国家了。

旅行不是为了找最好的地方，旅行是认识世界的不同。

好也是这个世界，坏也是这个世界。

洪都拉斯，是曾经的Spanish Honduras，即西属洪都拉斯。另外还有英属洪都拉斯，British Honduras，也就是今天的伯利兹。

这是欧.亨利笔下的香蕉共和国，漫山遍野的香蕉和街头泛滥的毒品、性交易是它的标志。

它是全球谋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去年前任总统埃尔南德斯因贩毒被引渡到美国。

前面的人多次朝天鸣枪

机场坐出租去酒店，前面的人居然多次朝天鸣枪。司机恨恨地说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害得他们生意不好做，机场客人也不多。

路还算平坦，不平坦的是他的心情，一路说国家经济太差，犯罪率太高。

他弟弟是超市保安，光天化日的也荷枪实弹看守货物，但蓄谋抢劫者也有枪。他被击中腹部，肚破肠流哀嚎很久才死去。



广场上的庆典，乐队水平差强人意，但不影响人们欢乐，司机说再怎么差，生活总要继续

首都特古西加尔巴是一座1578年由西班牙殖民者建立的城市，不乏精美建筑，但整体建设远跟不上人口急剧增长。路边建筑破败得令人窒息，道路就像七年之痒的婚姻，破旧崎岖，尘土飞扬。

我走过绝大部分拉美国家及中东非洲诸国，对城建破败有相当接受度，但洪都拉斯的破败远超预期，总觉得时光倒流数十年。

酒店老板是华人。先祖作为华工从广东去美国修铁路，1882年美国排华法案出台后，在联合果品公司鼓励下来这里参与修建从加勒比海岸到特古西加尔巴的铁路，后来种香蕉。

种着种着，自己的根也种在了这片遥远的土地上。

国家贫穷、政治动荡，但华人天性勤俭节约、重土安迁，一有钱就买地盖房，百余年下来，财富积累不少。

他生于斯长于斯，汉语都不会，地图上也找不到中国在哪。

父亲临终前说想回中国广东看看。他非常惊讶，父亲生前从未回过中国，汉语不过会几个单词，临终前居然惦记中国广东，说那是故乡，书上说也是孙中山的故乡。

整理遗物时发现许多旧物件，木制家具和一些书信。

家具重得很，雕龙刻凤，各种花卉海浪之类，里侧贴满中国书法。他没觉得好看，也看不懂，只觉得沉，占地方，若非先父遗物，早扔了。

我一看，赶紧说：“从落款时间看，家具应该是你家先人去加州淘金时他父亲给他的行李箱。箱子内侧写了家训，是为人处世原则，如尊老爱幼、好学上进、勤奋节俭之类。毕竟漂洋过海，此去经年，未必能再见。”

一百多年前的太平洋，生别离是常态，只能把一生想和远行的儿子说的话全写成家训贴在行李箱内侧。

这击中了他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说自己送孩子出国留学时也这样。孩子总嫌唠叨，但他还是说——好好奋斗，无需恋家，也不要再回来。

让孩子不要再回来，对于父亲而言，是多么无奈的话。

但没办法，家族迁徙路线看上去逆世界潮流，从最发达的美国到最穷的洪都拉斯，且谋杀率极高，亲朋也有喋血街头。偶尔听到看到华人主体国家发展得好，失落的滋味难以言表，就像年轻时心爱的姑娘嫁作他人妇。

这么多年没有根的感觉，即使经济宽裕，不受当地人待见时有发生，有时也想把自己的华人特征抹去，但心里清楚即使西语英语说得全无异族痕迹，但抹不去一张华人的脸。

也想过干脆移民，但不动产，真的就是不动产，想走没那么容易，只能一年推一年。

我的到来让他极为兴奋，血液里的孔孟基因就像明星们的旧情史，被翻了出来。他花整个下午打听中国，但那些名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这里未与中国建交，媒体也几乎不报道中国。

后来他干脆带着我把这个乏善可陈的城市转了一遍，说我就像奇怪的符号，把他和中国连在一起。



这个广场几乎是周边唯一还象样的地方，我给募款的学生们捐款，她们笑开了花



路边人们自娱自乐

第二天，他急急忙忙送我坐大巴去北部加勒比海边的LA SEIBA，说那里可以到对面的小岛浮潜。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这里不安全，以后别一个人来。你订了几天房间，余下的钱我退你。有机会我和太太去中国拜访你！”

说完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落寞孤单，夕阳把影子拉长到路边垃圾桶上，像棵长错地方的香蕉树，在加勒比海飓风中，百般不适。

作者：陈少兰 | 摄影：陈少兰 | 编辑：框舅 | 排版：王悦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国家地理中文网立场。

---

点点????，谢谢关注。点击下图或文末“阅读原文”购买2023年国家地理中文日历



伸出小手



点赞和“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