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 在这里,读懂江南

封面图片：水乡人家
摄影丨舒小简
文丨舒小简

从西湖到太湖，从山岭到寺窟，从园林到古镇，从吴门到越土，……小简历时 3 年，在江浙两省走访、拍摄了 10 余座城市。
为这许多中国人都思索的问题：江南，是什么？细细一数，我有这 8 个答案。

01  江南，是想象

公元 770 年，诗人杜甫在长沙，写下一首《江南逢李龟年》。惊讶吗？唐以前的“江南”，指的竟是湖南湖北一带。
可 60 年后，另一位大诗人白居易，却留下这样句子：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江南忆，其次忆吴宫……成了名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雏形。


苏州七里山塘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三潭印月摄影丨舒小简
杜甫：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白居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不是讲解江南的范围在历史上如何演化。而是提醒你看：无论江南是在湖南湖北，还是江浙，诗人用上的描绘，都是“好风景”。即使经济重心尚未南移，“江南”这个词也已蕴含着美好的意味。
江南，已不是地理概念，而是文化概念。杜牧写扬州有名句：“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扬州虽在江北，却被认为“很江南”。
江南不应是某片具体的地方，而是一种寄托，是中国人对美好的地方的想象、对理想的居住生活环境的愿望。
我想说，“江南”并不是江浙一带。
只是江浙这些地方，恰好被古人们选中，去承载了那些太理想化的想象。

02 江南，是气候

一定看过各种“xx下了雪，就成了xx”式的文章标题吧。可在江南，却是不对，更适配的是——“雨”。
铁马秋风塞北，杏花烟雨江南。这副对仗的 6 个意象，叫中国人耳熟能详。两幅截然不同、却又都“中国风”的画面。若没有花和雨，江南的味道便显不出来。
说什么“春雨贵如油”，可江南却是春季多雨的地方。于是苏东坡吟了一句“山色空蒙雨亦奇”。
韦庄笔下的江南则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听雨”这充满东方禅意的画面，老外们大概不理解，雨有什么好听？
江南的诗意，原来有时是——湿润。古人喜欢江南，首先喜欢的是这种气候。

春雨：


雨扬州瘦西湖，五亭桥，鸳鸯摄影丨舒小简


雨杭州西湖，玉带桥，白鹭摄影丨舒小简


雨宜兴竹海摄影丨舒小简

03 江南，是水乡

知道中国哪里多水么？
青藏高原，大湖星罗棋布。湖北，人称千湖之省。江苏苏北，湖荡纷纷，不逊苏南。……
太湖烟波浩渺，湖畔的苏锡常固然多水。可在浙江，连绵的山岭丘陵才是主角，水其实并不算多。
那为什么江南和水乡，却成了绑定最深的词呢？因为，水乡的感觉，并不在于是不是有大江大湖，水域面积占比有多么的高，而在于：小桥流水的情境，人家枕河的市井。桥多船多，河网细密了，人们的生活和水紧密相邻。
在江南，最常见的建筑是——桥。这也就是，绍兴这座城市水域面积占比仅超过 10%，却依然被视作水乡代表的原因。绍兴，正有着桥乡之称。截至民国时期，绍兴城区的桥密度，是西方威尼斯的 40 倍！比起如今水域面积占比夸张到 42% 的超级水乡——苏州，桥密度也近两倍。
吴和越，纠缠 2500 年的对手，却也是最代表“水乡”的两座城。
江南有很多样子，可种种模样，都需水来营造。和群山相融，便是“湖山秀丽”的杭州西湖。将民居环绕，便是舟橹摇荡的江南各大古镇。流入亭台和古木间，便成了江南园林们“叠山理水”的学问。……
水乡：


绍兴，八字桥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城内桥
摄影丨舒小简


水巷、人家、石桥、小船这是乌镇
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西湖，小瀛洲湖中有岛，岛中有湖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同里湖，罗星洲湖中有岛，岛中有湖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无锡，太湖，长春桥樱花季的鼋头渚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扬州，古运河，冶春园虽在江北却被视为江南代表多水，是重要原因摄影丨舒小简

04  江南，是粉墙黛瓦
我知一些古风人像摄影师，常常往返北京和江浙城市取景。皇家VS江南，红墙金瓦VS白墙黛瓦，恢弘庄严VS淡雅素朴，哪一种中国古典美学更好？你会有怎样的答案？
在浙江学画的江苏画家李可染，有一幅代表画作，画的是《鲁迅故乡绍兴城》。黑白两色中，点缀几座小桥几点行人，留白的河道便成了画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江南民居这样简单的黑白，才符合水墨的意境。
江南若没有了古意，还能是江南吗？现代都市，华丽大楼成群拔起，可苏州、扬州、绍兴，却还是保护古城民居做得很好的城市。
若视野放到各市郊，那江南的模样，还留得更多。粉墙黛瓦与水乡结合的典型，是——江南古镇群。
国务院 2003 年公布的第一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全国仅有 10 个。苏州的周庄、同里、甪直，嘉兴的乌镇、西塘，便占了其中 5 个名额。
在太湖之东的一片湖荡纷纷中，近 20 座水乡古镇集结成群，为这中国最大最现代的城市群，留下了点点古意。

粉墙黛瓦：


苏州古城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无锡，清名桥历史街区摄影丨舒小简

江南六大古镇：


苏州，周庄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同里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甪直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湖州，南浔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嘉兴，西塘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嘉兴，乌镇古镇摄影丨舒小简

05  江南，是园林

康熙、乾隆，各六下江南。
江南的美，催生皇家的华贵。
颐和园，以杭州西湖为蓝本，西堤就是西湖苏堤的翻版。颐和园的谐趣园，仿的是无锡寄畅园。颐和园的苏州街，仿的是苏州山塘街。……可易地仿出来的江南风景，终究不如原版。
你怎样理解园林呢？是古代豪宅别墅？还是大尺寸花园？
居住和游览两样功能之外，我更多的理解是：造园技艺高的园林，可成一种容器，审美的容器。建筑、花木、盆景，这些本身便是一门艺术。匾额题字，涉及书法文学。家具装帧，涉及雕刻绘画。亭台院落，还为昆曲等技艺提供了表演的空间。……
江南园林，是文人造园，如文征明等。所以江南多园林，是因为江南出文人？还真不止如此。
江南园林必有水，水潭就算做大，时日一久，也成死水。古人却有智慧处理：
常见办法是：水下凿井，使地下水与园内水流通。或者，使园内水，与城中河道相通，如苏州耦园。又或者，引山麓泉水进入园内成为溪涧，如无锡寄畅园。
正是多水江南，才易让园林里的水保持活性。江南的环境、江南的人文积淀和江南的富庶，三样土壤少了一样，都结不出江南园林这秀美的花。
江南园林：


苏州，拙政园国保，第一批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留园国保，第一批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网师园国保，第二批
航拍摄影丨舒小简


无锡，寄畅园国保，第三批
摄影丨舒小简


湖州，小莲庄国保，第五批
摄影丨舒小简


嘉兴，绮园国保，第五批
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芝园国保，第六批摄影丨舒小简


南京，瞻园国保，第六批摄影丨舒小简


常州，近园国保，第七批摄影丨舒小简

06  江南，是禅意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是中国佛教留存最多，佛教文化最浓郁的地方之一。
若非亲身访过，很难想象，明明是北方优势的石窟造像，居然在江南也屡屡常见。南京的栖霞寺千佛岩石窟，比洛阳龙门石窟还早上 17 年。杭州更是有着 20 余处石窟造像，堪称五代以后的中国石窟造像中心。绍兴则以佛像巨大，冠绝南方。……
前些年我常穿行于青藏高原的雪山和寺院之间。那时我迷上藏地人文，却没想到，那些绛红僧袍的喇嘛、觉姆们，还时常有一些来到苏州寒山寺、杭州灵隐寺等江南寺院交流学习。
江南的诗意，原来有时是禅意。
东南佛国：


见佛绍兴，天工大佛江南最高石佛出镜丨舒小简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飞来峰石窟造像摄影丨舒小简


南京，栖霞寺千佛岩石窟造像摄影丨舒小简


苏州，寒山寺摄影丨舒小简


镇江，金山寺白娘子水漫金山的金山寺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雷峰塔白娘子被压雷峰塔的雷峰塔摄影丨舒小简

06  江南，是人才

江南的塑造，文学的作用无可争议。吟咏江南的诗词浩若烟海，无需引用，大家脑中都有几句。
江南是文学，却又不只是文学：即使苏东坡、李白等最有名的来访者从不为江南写一个字，江南也依然会拥有无数文字。
因为：江南，是中国最出文人的地方，无需加之一。尤其，是文学家和画家。江苏多古代，浙江多近代。
不想这一段落变成人名罗列的“报菜名”。那只讲一个常州小故事，供您感受：1750 年殿试，内推第一名是常州人赵翼，第二名是杭州人胡高望，第三名是陕西人王杰。乾隆皇帝问左右：国朝至今，陕西出过状元么？大臣说没有。乾隆说，从今天开始，就有。于是，皇帝将第三名调成了状元。
江苏、浙江是中国科举状元最多的两省。江浙文人太过众多，连皇帝都看不下去。
还有更惊人的：全国一共 23 位两弹一星元勋，江浙竟然占了 12 位！


一些人觉得南京没那么江南然而江南才子们考科举却要到这的——江南贡院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文澜阁乾隆皇帝藏《四库全书》的南三阁之一另两个是：扬州文汇阁、镇江文宗阁摄影丨舒小简

08  江南，是富庶

唐代韩愈感慨：“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
又有几人没听过“苏湖熟，天下足”呢？
乾隆年间，当时全世界一共有 10 座城市超过百万人口。中国就占了 6 个。它们是：北京、广州，还有南京、扬州、苏州、杭州。如今，长三角依然是中国经济重心之一。
所以，江南是财富吗？可又不止如此。
历史课本告诉你，明清时期，江南民间手工业发达，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可那是怎样的民间手工业呢？
语文课本收录了明代古文《核舟记》。一个小小果核，竟雕刻出八窗、五人、细节纷繁的小舟。这写的，是苏州名匠的核雕神技。
这就是缩影。惊人的，不只是富，还有美。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评选七类创意之都，其中之一是：手工艺与民间美术之都。4 座中国城市入选了：景德镇、潍坊，以及共担了“天堂”美名的苏州、杭州。
古代中国在外国的名字，时常是“丝”或“瓷”。丝绸，您总听过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这三大织造的名声了。瓷器，江苏虽少，浙江却多：越窑、龙泉窑、宋代官窑……再加上南京的云锦、无锡的紫砂壶、常州的梳篦、湖州的湖笔……
那些是帮助江南增添繁华的利器，却也是风雅和文化的载体。富过的地方很多，江南何以受更多的美名？还不是因为，富的同时，还沾着些雅么？


即使是现代都市江南依然是兼顾繁华与美感的典范苏州博物馆，极美的建筑设计摄影丨舒小简


杭州，中国丝绸博物馆亦是现代建筑设计之美的佳例摄影丨舒小简

最后

当年吸引康乾两帝 12 次下江南的江南，和如今只在现代城市的包围下偶尔露出的江南，必是两个模样了。
枕河人家、湖光山色、粉墙黛瓦、园林古寺，融成宜居样子。富庶繁华、工艺美术、人杰辈出、诗词描绘，化作风雅气质。人们期待江南如此。
为了做出本文，我走过了很多好看的地方。但还是想强调：江南不是某些地方。对理想宜居生活的期待，才是江南这词汇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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