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子去往山野:潮流、浪漫与自由宣言

前阵子大热的动漫《摇曳露营》，近期新晋韩综《山友都市女人们》及《感性露营》，都展示出一幅新鲜的户外图景——

一群女生相约登山、露营，她们将强烈的自我风格，投射在山野饮食、着装、审美等方方面面。

“山系女孩”（Yama Girl）一词源自日本，指喜爱登山、注重时尚的女生。虽然未有明确的数据统计，但国内这一族群，或向往此族群文化的人也在肉眼可见地激增，如今在社交媒体上，“山系女孩”成为与户外穿搭、露营生活并列的热门标签。

相比急于用传统的标准去衡量她们，不如透过这群人去发现当下户外领域正发生的变化，新一代都市人，无论男女，对山野的全新视角与精神需求。



吴楠

别再定义她露营

——露营时衣服怎么这么干净？

——一看就是摆拍。

——没有见过在户外涂口红的。

……

没想到一段Solo Camping的视频会引来一边倒的质疑声，吴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是从前，她大概会一一怼回去，不枉Missgrenade（手榴弹小姐）之名，如今她从容了许多。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体面而精致”是与“真正的户外”相背离的，多少显得违和。

但，她想着，谁又能框定玩户外该是什么样子。对于户外，是否有必要去下一个确切定义。



她的户外从一场痛快的摩托旅行开始。

2017年，吴楠和老公双双辞掉工作，驾驶一辆摩托车，28天7000公里，绕青海湖大环线整整一圈。那时他们只有一顶迪卡侬的绿色快开帐，轻盈简便，像个临时避难所，供旅人随时驻足。



后来她入坑风靡一时的搬家露营。带上许多东西去装点户外生活，即使炎炎夏日，都要去细致布置帐篷和露营场景。

这种在户外看似“无用的繁琐”并非徒劳，某种程度，培养了一位户外小白的兴趣和审美。因而，尽管如今装备上已实现轻量，她却延续下属于自己的风格，让露营在简单中也别具质感。



她理想的露营，是像动画《摇曳露营》里一样，和几位友人骑着自行车或摩托，无需去到很远，就能找到一处露营地。可以一起生火做饭，来一场自然中的惬意聚会。

这在现实中并不容易。且不说国内城市尚缺乏骑车即到的、所谓“家门口”的成熟露营区，就连身边也尚凑不足四位有此兴趣的女性朋友。



露营并不总带来好的体验，很多人尝试过后败兴而归。就像吴楠第一次在内蒙姑娘湖露营时，夜晚刚要休息，便看见一波波蚊子隔着帐篷向内横冲直撞，嗡嗡声让人彻夜难眠，她形容“像住在蚊子窝一样”。

如果因为那一次的糟糕经历而不再露营，想必她将失去往后无数个美妙记忆。出行前做足准备、慎重选择出行时间，避开恶劣天气，详细了解露营点——她给了露营很多次疗愈“蚊虫后遗症”的机会。



并且，随着露营次数越来越多，她不再拘泥于“什么是露营”之争。

北方冬季的低温天气，让露营爱好者不得不考虑更多。一来使用取暖设备时必须顾及护林防火，二来总体凋敝的植被使营区趣味骤减。从“过夜难度大大增加”到“没有夜宿在外的必要性”，观念的转变反而为这项活动提供了更多可能。



去年12月，昌平的虎峪便成了吴楠独自进行日间露营（Day Camp）的绝佳目的地。周遭山谷围出一片营地，连接冰湖冰瀑，白天可以进行一场徒步探险。

她不止一次去到过虎峪，知道营地附近有一片原生态的丛林，营地主会从那儿捡回一些枯木用作柴火。



那一天，她在林中找到一根粗细均匀的树干，然后在营地锯出长度大约15厘米的一截，傍晚临近天黑时，她将这根木头载回了家。

恰逢圣诞前夕，她给树干去掉外皮，打出一个个孔，将小树枝钉进去，最后挂上十多颗松果——是她不久前在松林湖露营时捡到的。

吴楠并不在意什么是真正的户外，什么是真正的露营。妆容精致如何，不过夜如何，或者，露营的目的，只为装点一颗圣诞树，又如何。



扑通

崩溃前走到终点

这世上存不存在边玩边工作？

户外生活方式类博主大概是新兴的、最时髦光鲜的职业之一，他们发布在社交网站上的内容，能瞬间将人带入一种“别处”的生活，最重要的，在这群人身上，自由与收入似乎一点都不冲突。

但现实印证给扑通的是，这种别人眼里的Happy Work只是一种虚幻。



自从成为职业博主，她有时一个月跑两三次川西，那些自然景观在一遍遍重复的拍摄动作之余，不再有闲暇去欣赏，沦为单纯的背景板。

还有原本要去体验的项目，譬如滑雪，在工作的摆布下，也丝毫没了其中的乐趣。



但，相比原先那份稳定的职业，扑通反而珍惜现在——她列了一张工作计划表，所有时间由自己统筹——疲惫的时候，她可以按下暂停键，将任务安排得松散些，留更多的自由给自己。

此时，她一个念头就飞来了云南，由丽江再去大理，不必计划行程与期限，将之前没爬过的山都爬一遍。





长线徒步是她最热衷的户外活动。雨崩、冷噶措、四姑娘山，成都周围的路线她一个月总会去1～2次。一天十几、二十公里距离，四五天行程，整条线路完成下来，往往更使她充满能量。

曾有网友笑她走的这些线路“不够硬核”，只有她自己清楚途中切切实实面对与攻克下了什么，“硬核”在每个人眼中显然有不同的准绳。



去年10月，扑通报名了一场七寨沟徒步。与热门景区相比，这条隐于九寨沟和黄龙之间的线路原始而静谧，她在此遇见绵延山脉中五颜六色、层次分明的叶片。

秋季的七寨，既奇幻又艰险。五天四夜的行程中，每天都是暴雨天气。雨水加之轰隆作响的雷声，让她几乎彻夜难眠。



夜晚温度跌至零下，寒意袭来，喉咙开始发哑，体能下降。即使有向导领队，不断打滑的山路，大大小小的水洼，都增加了旅途的不确定性，她对高海拔的恐惧一步步放大，想到或许脚下一不留神，便会滑下山去。



前方正当翻越垭口时，她再绷不住情绪，大哭起来。没有退路——她很清楚——没有“放弃”这个选项，此时唯有向前。

意志力在和自身极限作角逐，就此崩溃或是抱以希望，崩溃或希望……她只知不能停下来。



那是她所有徒步之旅中最狼狈的一段，几乎是哭着走完的。但也就是这种只存在唯一终点的旅途，每每帮将她生活的杂念、不良情绪整理干净。

在此过程中，她得以剥离浮躁，静下来，让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这大概就是徒步让人上瘾的地方吧。



家人从未想过这个乖乖女有一天会热衷于“冒险”。父母都有稳定工作，在他们眼中，女儿的理想归宿不是体制内工作，也是要和此前一样，做一名老师才好。

直到她辞职，和母亲吵架，到如今彼此和解。并非什么戏剧化的过程，父母不过是担心子女过得不顺遂，总希望能为他们划定一个安全范围。



只是母亲一面说道她，一面默默关注着扑通的小红书。时常给她更新的内容提意见：

——这个软广最后一句话的音调有点太做作了。

——学习学习人家博主，你也要多出些有内涵的东西嘛。



选题、策划着实令人头疼，这世上大抵没有纯粹的Happy Work，身为一名自由工作者，连家人都是要来监督的。

只是，不停探索户外，她乐此不疲。有些冒险一旦试过一次，就再无法回到按部就班中去了。



大走

户外浪漫运作

乘高铁大约两个钟头从上海抵达安吉，穿过人群，走出站台。

大走背着27升的包，外挂地垫，及一只自由之魂双子座的帐篷，手套等零碎的工具塞在侧兜里。



近两年她开始越来越习惯以这样的行头露营。有时甚至用一个拉杆箱塞进所有装备，像一场不动声色的普通旅行。

打一小段路的车，便来到松林湖一带的营地。



将背包丢在地上，陆续搭起帐篷、展开折叠椅、桌子……这些步骤对一年中露过不知多少场营的大走来说，格外驾轻就熟。

接着泡一杯茶或咖啡，开启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刻。



对比最初的露营，眼前的场景极简到平淡无奇。到第三、四个年头，她成了十足的经验派。

不再拘泥于露营中的仪式，如那些烘托氛围的装饰灯或置物架，她更愿意用布置它们的时间去当地市场逛一逛，买些当季的特色食材回营地，丰富晚间的料理。



或者，索性亲自去山野中寻找。她曾专门跑去学习了LNT课程，在接触无痕山林法则的同时，结识到一群热衷环保、懂得自然之趣的朋友。

他们教她如何辨别“好吃的植物”，由此学会辨认许多可食用的野菜。



难得做一些消磨时间的事——观测气象。大走带了块看云板，从中间小小的透明“窗口”望向天空，云朵从此间若有似无地游走、变幻，她将云的姿态用油彩描绘在看板上。

这种关乎自然与时间的细微变化，是独属于露营的浪漫，也只有在户外，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去感受。



自然中的无序与感性，是她城市生活所缺乏的东西。

大都市的运作，正如她所供职的互联网高科技公司，智能、理性，遵循逻辑，现代性正逐渐抛却自然属性，构建着人类栖居的新环境。



没有好或坏。作为从小在弄堂里长大的上海姑娘，便捷的地铁线路、餐饮店、咖啡馆同样讨人喜欢。职场工作，踩着固定节点上下班，给她带来与秩序相应的安全感。

“我不太喜欢用出口这个词”，当聊到山野是否作为生活中一个情绪出口时，她说，“因为始终我不觉得是需要逃离城市这件事情的”。

只是幸好有户外，让她不单单依循唯一的轨迹，它让她得以在无边之际自由来去。



比如她乘滑翔伞第一次飞在天空的瞬间。在等待了一天的风，终于迎着夕阳，从山坡奔跑、跃下山谷，巨大的滑翔伞在头顶撑起，她听见对讲机里教练的声音，“抬头看看你的伞，这是你的翅膀”。

仿佛真的多了翅膀，托住她全部的重量，飞驰在一片前所未有的辽阔里。粉色的天际占满视野，这一刻的时间只属于她一个人。



待落回地面，她的教练，一位重庆女生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送给了大走，那是滑翔伞的锁扣，女生告诉她，锁扣在，代表滑翔过程是安全的，飞行者没有去放救生包。

一瞬间的治愈，来自飞行本身，也来自突然之间的某段际遇。

这世上有些事回忆起来总有种不真实感，一如杜撰。



王厂长

永远的迷幻蘑菇

昨日开车时路过一片森林，王厂长再次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场景。

一丛丛高高的树木，林间堆满松针，每到季节便会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一起去采蘑菇。



近期她频繁往返南京、宜兴两地，为新营地的开放做准备。

南京的临时办公室提供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让她能安静、高效地工作，大部分时间仍要呆在户外，负责营地具体的事宜，布置、拍摄，早春的气温忽冷忽热，点上炉子也无济于事，她还是感冒了。



在帐篷和天幕里办公，这样的情况，往回想大概也有四五年时间，王厂长早已习惯。

那会儿她还在沈阳从事设计，每当休假，都要在地图上搜索一个适合露营的地方——离城市三小时车程，有山有水。

这样的野营地，有时在抚顺，有时在鞍山或本溪，地图显示得总也不那么精确，于是她会继续开，直到找到可供扎营的地方为止。



那是在2017年，国内的露营之风还未兴起，没有成熟的商业营地，也没有热闹的露营社群，喜欢这项活动的人，大概都如此这般寂寂地呆在各自的丛林里。

晚上听着自然声入眠，早晨在帐篷中醒过来，这件再单纯不过的事，让当时奔忙于工作的她重获元气。以至无法露营、呆在家里时，她都要播放篝火的视频，用耳机听白噪音，营造一种仿若户外的环境。





大部分客户在江浙一带，第二年，王厂长结束闭门造车的状态，将设计公司搬来杭州，和甲方有了更多直面交流、做活动的机会。品牌也逐渐开始孵化出新的概念及产品。

比如折叠类家具，这一系列本不为露营而生，但其中多少倾注了户外灵感及理念，它们往往更轻、携带更为便捷。因此在2018年下半年，公司蘑菇空间旗下的露营品牌KINOKO顺势诞生。



从北至南，工作模式与内容发生了变化，不变的是露营这一习惯。

在南方，连雨季都成了露营的好时节，盛夏，她便常去千岛湖一带的岛上过夜。此间的露营玩法众多，路亚、滑桨板，游泳……天气热的话索性跳进水里，头仰向天空，整个身体浮在水面。就这么静静地在湖水里泡着。



生活中她是个记性很差的人，记不住事，也记不住人，说来奇怪，每一场露营的细节，她总记得清楚，营地的环境、换了的某个装备，吃了什么餐食，遇见哪些不同的人，自己感到幸福的时刻……

如今筹备新营地的关系，王厂长重回到一种忙碌中，虽说工作场地是在户外，但强度并不低，她和同伴便常需调整心情，假装是在踏青和野餐——拍摄完成后，就把准备的道具食物吃掉吧。



她说，保持玩的心态，是喜欢露营的人最基本的素养。只是小时候，她没少因为太过贪玩而挨批。没想到有朝一日，玩儿，竟成了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连母亲都开玩笑，你不从小就露营么，一天天往山里跑。



村里的孩子从不知道什么是自然教育，家门口就是山，山里是孩子们的游乐园。小学二三年级的王厂长喜欢那里的一片松树林，秋季松针落下来，蘑菇就藏在下面，用手一摸便能摸到，将它拨出来，蘑菇带出泥土的气息和松软触感。

累了便坐下来休息会，拿出母亲给自己准备的馒头或地瓜来吃，然后躺在厚厚的松叶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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