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最后的捕鲸人,该消失吗?

在印尼偏远的拉姆巴塔岛（Lembata Island），有个名为拉马勒拉（Lamalera）的渔村，这里生活着约1500人，数百年来靠捕鲸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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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DOUG BOCK CLARK

摄影：BYKEMAL JUFRI



拉马勒拉村，该村渔民在萨武海上捕杀抹香鲸

“大地之主”，是当地人对萨满Sipri Wujon的称呼；如今，他正在着手拯救自己的传统族群。每年4月，这位萨满都会前来举行“召鲸仪式”，祈求拉马勒拉村的祖先能将抹香鲸送来，供村里的1500人享用。



“大地之主”Sipri Wujon，他领头举办每年的“召鲸仪式”

拉马勒拉人，是世界上仅存的依靠捕鲸过活的几个族群之一，他们这种生活方式已有至少500年历史。他们的许多口粮，都来自用竹制鱼叉捕杀的抹香鲸和其他海洋动物。在当下世界，这种传统狩猎的生存模式已非常罕见。



召鲸仪式

但是，随着国际化逐渐包围拉马勒拉村，这个族群和外界都在讨论：他们该现代化到什么程度？尤其是捕捞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虽然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将抹香鲸列为“易危”物种，但拉马勒拉人平均每年只捕杀20头，在全世界约30万头的总数中占比很小）

对于拉马勒拉族人来说，捕鲸不单是物质上的口粮，更是精神食粮，是构成他们饮食和古老宗教的基础。



拉马勒拉族人通过鱼叉捕鱼，并用渔获与居住在湿润地区的族群交换大米、木薯和蔬菜。曾几何时，荷兰殖民者，以及印尼政府都试图强迫拉马勒拉人进入货币经济，以方便收税，但拉马勒拉人拒绝了——他们拥有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21世纪初，拉马勒拉人大多还遵循着世代口口相传下来的祖训；但到2008年，摩托艇已取代大部分用于捕鲸的传统手划帆船。

鱼叉手Petrus Blikololong驾着5米多长的摩托艇，带着一帮人去捕捞蝠鲼。当没有鲸类出现时，拉马勒拉人就捕捞较小的海洋动物，如海豚、蝠鲼、鲨鱼、海龟和剑鱼，而这些动物不像抹香鲸那样，对他们而言并不神圣。



一群渔民将鲸鲨尸体拖上船。除了抹香鲸，他们还捕猎鲨鱼、海豚、海龟和其他海洋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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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亮后不久，

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头抹香鲸。







鱼叉手Petrus Blikololong带着一帮人火速回家取téna——这是一种长约12米的非机动捕鲸船，专门用于攻击最重要的猎物。











过去，téna船队会划船出海。不过，族里有个人在祖训中找到漏洞，于是téna船“被允许”用上了舷外发动机。



尽管近年来已引入了舷外发动机，但拉马勒拉人仍然使用传统的木船和手工制作的竹子鱼叉来捕鲸

捕鲸者常会在鲸类剧烈逃脱时丧命，或被猛烈摆动的鱼叉绳所伤，绳子甚至会削掉人的皮肉；另一方面，被捕鲸者征服的鲸类要忍受几十次鱼叉刺杀、几个小时后才会失血而死。















北极地区的因纽特人捕鲸只是用于食物的补充（他们现在越来越依靠进口食品）；拉马勒拉人则不同，捕鲸对他们来说是生存的必需。他们会吃掉抹香鲸所有可食用部分，包括眼睛和大脑；还会从鲸脂中炼油，用于烹饪和点灯；日本研究者在2013年一篇论文中提到——该族群每年捕捞的20头抹香鲸，恰好能满足1500名村民的蛋白质需求。



从鲸脂中炼油

在古老的物物交换经济中，任何剩余渔获都会与附近族群交换，比如一条15厘米长的干肉，可以换十几根香蕉。





但对拉马勒拉人来说，鲸的价值并不仅仅是食物。本世纪初，12名人类学家做了一个实验：他们造访全世界15个不同的传统社群，其中有非洲游牧人、南美刀耕火种的农民，以及拉马勒拉人，并测试了每个族群在分配资源时有多慷慨。拉马勒拉人在所有社群中得分最高，且比工业化社群高得多——而这种互惠主义产生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他们需要几十个人高度合作，才能徒手捕获鲸类，并分享意外收获的肉——对他们来说鲸类是他们族群的“粘合剂”。



捕鲸人协同将船拖到海滩上，那里散落着抹香鲸和其他猎物的骨头

捕鲸结束后的“海滩大会”，本来没有哪个拉马勒拉人胆敢错过。大会上，萨满Sipri Wujon盘坐在海滩上，倾听着58位最年长捕鲸人的抱怨。此外，Sipri对其他250个捕鲸者的缺席感到十分痛心——但最痛心的，是连他儿子都没来。



拉马勒拉村民在他们的宗教仪式上祈祷，并悼念在海上捕捞时失去生命的人

一名外族人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也是一位捕鲸人，他还私下兼职做导游，想花钱带几名游客参加“召鲸仪式”。Sipri拒绝了，挂电话后还嘲笑那个捕鲸人做法“太商业化”了。

许多游客都想让拉马勒拉村保持原貌，以满足他们浪漫的想法，以及他们对原始古老族群惯有的偏见；印尼政客们则想，一方面将拉马勒拉人作为该国文化多样性的象征，一方面还将其视作需被现代化改造的落后社群；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则给予最直接的批评，他们抱怨这个族群可能会威胁日益不稳定的动物数量（比如蝠鲼），并声称捕杀有智力的抹香鲸很残忍、不开化。



Sarah Lewis是印尼蝠鲼计划（Indonesian Manta Project）的负责人，曾游说政府采取更严格的管控。Sarah告诉我：“这类狩猎已经没有任何传统可言了”，因为拉马勒拉人如今已经在使用舷外发动机——“而且这绝对是非法且不可持续的。”

Sarah还推断这类捕捞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商业化，因为一名拉马勒拉人曾因贩卖蝠鲼鱼鳃被捕。（在笔者与拉马勒拉人相处的时间里，并未看到有普遍商业化的证据）

Brahmantya Poerwadi曾是印尼海洋与渔业事务部的一名主管。他2018年对我解释说：“我们尊重拉马勒拉人的传统，并且已在试图寻求双赢的解决方案。”







虽然新冠疫情席卷全球，而对拉马勒拉人而言，在这特殊的年代，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听背包客、外来人、外国人甚至印尼本国人跑过来，来“教”他们怎样生活。



截至2021年3月末，在捕捞季正式开始之前，拉马勒拉人已在第一季度捕获两头抹香鲸。他们认为，这标志着他们祖先的灵魂仍然在保佑他们，而祖训也将会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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