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户外是让女儿记住我的最好方式!

2021年7月23日这天，无疆10岁的女儿宇尘成功登顶玉珠峰，无疆因高反在攀登过程中提前下撤，这一次是宇尘第一次在没有无疆陪伴的情况下独自登顶。加上今年5月4日登顶西藏落堆峰，宇尘已经登顶了两座6000米以上的雪山，达到了国家二级登山运动员的水平。

宇尘在玉珠峰顶

在玉珠峰上，无疆陪女儿上到了海拔5700米的地方，因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被迫下撤。在下撤途中无疆突然嚎啕大哭了五分钟，把旁边只有19岁的向导吓到够呛，还以为这大叔出了什么事。
在这之前，无疆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衰老，也早就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玉珠峰上看到女儿独自冲顶的那一瞬间，无疆没想到自己的衰老竟然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他本来就有高原反应，他花了十年彻底接受这一点。如今到了50岁，又要花漫长的时间接受自己的体力直线下降的事实。


无疆和女儿宇尘


无疆是一位经济学家，他把自己和女儿的状态比喻成两条曲线，女儿是一条上升曲线，他自己是下降曲线，这两条曲线曾经相离，然后相交，现在又到了逐渐相离的阶段。
父母总是会在某些时刻突然感知到子女的成长，其中感慨最深的，是从子女成长的过程中感知到了自己的衰老。
不过孩子们的成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宇尘在8岁时完成了10公里的平地和高原越野跑，徒步新疆孟克德古道；9岁登顶两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完成两次成人25公里级越野跑比赛；10岁登顶两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山，完成成人30公里级越野跑比赛。


8岁参加十公里马拉松活得未成年组冠军

这份漂亮的履历背后，每一步都包含着无疆的精心策划，经济学家要想完成一件事，就会下意识地用最经济的方式去获得成功。在设计户外路线这件事上，无疆会在女儿体能达标的前提下，选取最有效的、最有把握的线路达成预定目标。在此之前，无疆的工作就是进行大量的计算与规划，为达到终点选择成功率最高的路线。

宇尘在攀登哈巴雪山


每一个出色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奋力托举的家长。
在成都见到无疆时，是晚上十点，他刚下飞机，从北京到成都，第二天早上六点从成都飞拉萨，然后当天晚上又从拉萨飞回北京。这么紧凑的行程的目的是去见西藏登山方面的专业朋友，商量宇尘下一座雪山的攀登计划。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无疆明年就可以带宇尘进藏登山。那是一座7000米的雪山，宇尘一旦登顶，意味着她在11岁的年纪就获得了国家一级登山运动员的称号。
这是一条被精心规划过的、对子女来说称得上坦途的成长路线。


宇尘和无疆一起完成高海拔越野跑

但最初，无疆并不想要孩子，他本来想一直保持丁克的生活状态，过着他所崇尚的生活方式，他想要在日常生活中有更多的自由。但他却在40岁的时候，意外当爹。十年过去，无疆仍然不喜欢“父亲”这个角色，无疆认为自己在户外旅行途中对女儿的照顾，跟在旅行途中对陌生队友的照顾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因为孩子要比成年人更加地弱小和脆弱，所以无疆才需要对此格外上心。
在宇尘三岁以前，无疆没带她出过远门，他觉得孩子的成长需要一步一步来。
首先是因为那么小的孩子出门在外，本身的适应能力非常差；其次是孩子在三岁以前记不了事，出去玩的意义不大。这个年纪的小孩也不需要什么名山大川或者名胜古迹陶冶情操，随便找一个地方，有石头有沙子，小孩就能玩得很快乐。


1岁的宇尘在室外游泳

宇尘四岁时，无疆带她去了广西北海，宇尘一路都在生病，上吐下泻。后来，当女儿可以很稳当地走路后，无疆开始频繁地带她到全国各地游览，就是为了提高她的适应能力。
每次外出时，无疆都会仔细观察宇尘的状态，监测她的体力。当无疆觉得她的体力达到一定水平后，他就带宇尘去参加与她这个体力相对应的户外活动，同时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观察她的状态。要是宇尘这次完成得还不错，下一次活动时无疆就会增加一点难度，由此一步步累积有关户外运动的经验。

宇尘在练习滑雪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游戏，宇尘就一直处在不断打怪升级的状态，而无疆就像出现在游戏界面旁边的任务栏，每分每秒都督促着游戏里的小人向前移动。


但无疆与宇尘的亲密相处仅限于一年几次的户外旅行，宇尘日常的学习生活更多由妈妈安排与陪伴。无疆每年有自己的马拉松、铁三、百公里计划，包括把想带女儿爬的雪山提前爬一次。
因为在一起的时间短，无疆很担心女儿对自己没有太多的印象，所以他就带女儿去进行户外运动，希望倚靠着雪山与森林，能让自己在女儿心里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象”。


徒步途中

无疆把“带女儿去户外”这项选择比喻为经济学上排序，因为相处的时间少，他能给女儿施加影响的机会就不多，他只能去挑那些最刺激、最能给女儿留下印象的事去做。
也由此，他就不会带女儿去迪士尼这种地方，他觉得任何人都有能力带女儿去迪士尼玩，这种娱乐方式过于平淡，由此给女儿留下的印象也只能是平淡的。但在女儿身边地人里只有无疆能带着她去户外游玩，就是这种“唯一”，让无疆相信自己在女儿心中留下的印象也是唯一的。


徒步途中

深刻印象的建立除了倚赖独特的户外经历，还倚赖着无疆与女儿独特的相处方式。父女俩人以成年人的方式相处，在大多数时候，50岁的无疆都相信自己可以用沟通来与一个10岁的小女孩化解矛盾。在无疆的印象里，宇尘从来没有向他撒过娇，也因此从没有通过撒娇从无疆这里得到过什么，问及原因，无疆说“撒娇根本没有用，也没有意义。”
在处理女儿哭闹时，无疆仍然保持着经济学家的思维。孩子哭是因为他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无非是口渴、肚子饿，所有的这些问题都可以被解决。“就这么点事儿，有什么好哭好闹的”。


攀登四姑娘大峰

有很多次，无疆带着宇尘外出徒步和登山时都会遇雨，户外的雨天总是会让人感到气馁。但小孩子天然就有一种活力，宇尘把这样的活力带到了野外，并且被雪山草地放大了无数倍，雨天从没让宇尘感到过气馁。
2019年，宇尘8岁，无疆带她攀登岗什卡峰，路上连续下雨，无疆自己没带雨衣，冲锋衣逐渐被雨淋透。在海拔4360米处，无疆只好带着宇尘提前下撤，无疆自己都觉得有点遗憾和沮丧，但宇尘在雨里却一点负面的情绪也没有，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回到大本营。

岗什卡攀登途中


但登山毕竟是一个体力活，人在向上攀登的过程中，觉得累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无疆认为这一点同样可以被解决，并且大人要对孩子“感到累”这件事负起全责，大人要营造出一个让孩子“没有机会说下撤”的环境，让孩子总是能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让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累了，或者即使想到累了（大脑无法抑制累这种生理反应的产生），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下撤这条退路。


徒步途中

首先，无疆在寻找登山向导时，他私下里都会跟他们说，带小孩爬山，必须要有耐心，因为小孩个子矮步幅短，走得慢，不能去催，不要说负面的话，不能在登山的过程中对她进行否定。大人必须要时时刻刻都为孩子创造积极向上的环境。
其次，让小孩在思想上进入一个专业状态。比如跳绳，无疆会让女儿观察其他小朋友跳得好不好，好的话好在哪，不好的话是哪里不好，如果让女儿自己来跳，她要做出什么改进。“无论玩什么都让她从技术层面去考虑问题”，无疆相信只要让孩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问题，他们就不可能走到撒娇闹脾气这一步。


落堆峰攀登途中

通过对女儿进行这种思维方式的训练，无疆希望宇尘从小就能形成凡事“都从技术角度去分析技术”的思维习惯，长成一个理性的人。无疆自己就把自己评价为一个“极端理性的人”、“一个理性的理想主义者”，并断言“用最现实主义的方法去实现理想，才叫真正的理想主义”。


哈巴雪山攀登途中 由此，无疆对参加户外运动这件事也表现出非常的——用他的话来说——“理性”。
他对户外运动中出现的死亡感到不以为意。说出“因为山就在那里”这句名言的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他的尸体在他失踪后的第75年才被人在珠峰上找到，无数文章把马洛里描述为一个为了理想燃烧自己的人，也有无数登山者因为“山就在那里”这句话一次次头也不回地走向雪山。
在无疆眼里，户外运动之所以会发生意外伤亡，是因为冒险的人没有把握好分寸。这一点又用到了经济学上的排序，无疆认为生命首先是至关重要的，任何户外运动归根到底是一种娱乐，或者说消遣，排在末位。
人活一世，到头来死在娱乐消遣上，那人的一生就没有价值。


在大峰大本营骑马
不过，无疆也认为在户外运动中没有什么成功可言，因为人面临的对象是大自然。
只是人在大自然里坚持到什么时候失败，却能够把人分成不同的样子。有人止步于七千米，也有止步于八千米。对于无疆来说，因为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他止步于六千米，他也因此认为自己是全国范围内对高原反应最有经验的人之一。


玉珠峰攀登途中


他同样也认为自己是全国范围内对户外运动最有经验的人之一。
在无疆的意识里，“户外”这个词是在互联网出现之后，才有了专门指代徒步登山这类运动的意义。因为大家外出游玩这种行为是永远都有的，之后才被统称为户外。
无疆把自己户外经历回溯到10岁那年，家人给他买了一张从北京到南京的火车票，他独自南下游玩。18岁那年，他带队徒步北京郊外的山区，20岁时徒步虎跳峡。
无疆最拿手的户外运动项目是公开水域横渡，他在32岁横渡琼州海峡，在海里泡了十二三个小时，34岁高海拔横渡西藏纳木措和羊卓雍。


无疆横渡纳木措


无疆横渡纳木措
在横渡纳木措时，无疆也经过了精密地计算，他在地图上找到沿湖岸两个半岛的尖，这两个尖之间的水面距离最短，有十几公里，无疆和助手带着冲锋舟、发电机、打气筒等一整套设备从北京赶到纳木措去横渡，创了“近二十年来唯一横渡过纳木措的人”的记录。



纳木措是西藏第二大湖泊，也是中国第三大的咸水湖。湖面海拔4718米，形状近似长方形，东西长70多千米，南北宽30多千米，面积约1920km²。 同样喜欢公开水域横渡，曾18次畅游长江的毛主席曾说到“游泳是同大自然作斗争的一种运动，你们应该到大江大海去锻炼”。无疆也认为带宇尘进行徒步登山的户外运动，能够磨练她的心智，让她身心都变得强大。


宇尘在游泳途中

无疆认为自己是赶上中国最好的发展阶段的那部分人，什么事情都是在往上走，而现在的社会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小孩面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要想在竞争中取胜，就需要小孩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去应付这个社会。
无疆把竞争作为世界的常态，社会就是由竞争这种行为搭建起来的，人处在这个社会之中，就应该，并且必须去参与竞争。人不应该以健康快乐为生活的目标，作为父亲，无疆对女儿的要求也不是健康快乐就好，因为他认为健康和快乐是人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没必要再去拿这个作为目标。


宇尘在锻炼


人，即使志存高远，在实际的奋斗过程中，也只能取得中等的效果，这是古语“取法乎上得乎其中”的意思，无疆在聊天过程中，数次引用这句话来证明他观点的合理性。
无疆认为是人应该立志于成为人群中的10%，或者，最差的，也要在自己擅长的那个领域成为10%。作为人大的经济学教授，无疆在课堂上也要求学生们朝这个目标奋斗。


宇尘崖壁攀登

他认为世上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作为一个初学者，花钱学习的阶段，先入个门；第二阶段是付出大量精力，反复地去尝试，别人做10次，你做10000次，千锤百炼，然后进入到一个职业状态；第三阶段就到了拼个人天赋的阶段，努力加上天赋，你才能成为这件事的引领者。无疆觉得人活一世，至少要有两三件事达到第二阶段，这一生才不算白活。 无疆不否认竞争这个过程中存在痛苦，但他觉得痛苦可以避免，并且对于一个强大的人来说，他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感觉不到痛苦。所以他就让女儿凡事都从技术角度去解决问题，因为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疆认为女儿现在内心逐渐强大的表现就是父女俩近两年外出登山时经常遇上下雨、下冰雹，女儿从没有一句抱怨，让等天晴就等天晴，让冒雨登山就冒雨登山。因为内心强大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能适应任何极端的情况。


宇尘在练习崖降

不被挫折打倒，是无疆认为能够证明一个人内心强大的表现之一。从宇尘9岁开始，无疆就给她看心理学相关的书，让她提前了解自己心理可能遇到的问题。 人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首先要有解决问题的意识，其次是具备解决问题的知识，然后采取恰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人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无疆觉得只要按照这个流程，人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情绪问题。
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但在很多时候，它只适用于少部分人。


宇尘在探洞途中
无疆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实践上述逻辑的鲜活例子。无疆今年50岁，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哪怕就在此刻结束，也完全没有遗憾，因为他觉得自己前50年把想要经历的都经历了，这辈子没吃亏，完全可以很坦然地离开。
大概所有的人到了老年，都可以不惮于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人生所有的执着，最终都会归于沉寂。


宇尘在健身

无疆是觉得自己的一生，每隔10年就会经历一次大的转变——10岁到20岁的时间是游览中国各地的名胜古迹，20岁到30岁是去户外进行徒步穿越，30岁到40岁就是玩极限，爬雪山，去高海拔地区进行公开水域横渡，40岁到50岁就变平和了，开始追求艺术，写诗，拍了“至少十万加的照片”。这样的生命厚度让他感到了满足，也让他产生了成就感，这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很高的情绪价值，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感受到他所感受到一切，前提是必须要成为一个强者。




练习骑行
在我们结束采访的第二天，无疆在微信上发来一段话“其实我都五十岁了，其实并不在意介绍自己，而且我觉得俺的人生经历，也没啥可比性、连我自己也难以复制。但我女儿的故事，是值得与人分享的，第一她不是运动天才，第二也不是拼死拼活，而是通过我静心的谋划、有效的过程控制，她不知不觉间实现一些看起来比较厉害的户外成就，也就是说，这其实是很多孩子都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位父亲也无意让女儿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宇尘长大之后参不参与户外都没关系，无疆只是希望这些户外经历能够让她身心都变得强大，在怀抱激情的同时保持理性。毕竟，在雪山的攀登过程中，“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这句话才有了真实且具象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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