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登】身体数据监测在珠峰攀登中的实践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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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21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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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 马啸

马啸作者简介

甘肃张掖人，现居深圳。华大运动COO、中国登山协会委员、中国登山协会户外专业委员会委员、深圳市登山户外运动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深圳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友会常务副会长、国家级社会体育指导员。2007年开始接触高海拔攀登，2021年5月11日登顶珠峰。

1921年，人类开启了攀登珠峰的历史，今年刚好100年。2020年年底，中尼共同宣布珠峰新高度为8848.86米，今年，我很荣幸成为第一批登顶新高度珠峰的攀登者。

我是华大集团继王石、汪建、陈芳和曹峻后第五位登顶珠峰的人。2016年，曹峻和我成立了华大运动，致力于倡导科学运动，引领运动健康。生命在于科学运动，是华大运动的口号。

这些年来，我们对洛堆峰、玉珠峰、慕士塔格峰、卓奥友等诸多登山活动的攀登队员进行生理、生化、肠道等方面进行监测，积累分析不同海拔高度的身体变化阈值，为指导更多人科学登山有着重要意义。理所当然，我这次攀登珠峰的数据也是要收集分析的。

珠峰，我来了！

我和队友4月20日一早从广州出发飞抵尼泊尔加德满都。4月22日，计划乘坐直升机飞卢卡拉，徒步到帕克丁。由于加德满都一直在下雨，所以我们中午才去了机场。到机场后，领队决定改变行程直接飞帕克丁。

加德满都特里布万国际机场航站楼比较小且设施不完备，摆渡车有小汽车、人货两用车，行李车以四轮拖拉机为主。直升机机票是手写的，每位乘客和行李都要过秤，以准确计算配重，判断是否超重。经过计算后，安排我们5个人一架直升机。

过安检后，我们等来的摆渡车是一辆小型的人货两用车。副驾一个座位，后排3个座位，前面只能坐4个人。所以我就让队友坐到前面，我和行李一起坐到车斗里。

终于到了直升机跟前。在机师们正在紧张快速地检修直升机的时候，在机长的指挥下，我们把行李放上了直升机。机长大概有50岁左右，加拿大人，20多年的飞机驾龄，上飞机之前还和他合了一张影。刚起飞不久，我们还在兴奋地俯拍加德满都城市景象。

△2021年5月11日，成功登顶珠峰

我坐在副驾位置，发现机长不停地在找什么东西。我注意到有一个警示灯一直是亮着的，我心中有点不祥的预感。大概过了5分钟，机长不停地在和地面沟通如何解决。当我们快飞出加德满都的时候，听到机长通知返航。不到20分钟我们又回到了加德满都机场。

下飞机之后，机长和机师们不停地在做检修。我们长舒一口气，还算机长比较警觉。重新上飞机后，我第一时间看那个警示灯，发现已经灭了，证明飞机已经修好了，安心起飞。

雨后能见度特别好，一路上领略这个山地国度的风光，森林、峡谷、河流、瀑布，随着海拔的不断上升，映入眼帘的景象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终于看到了雪山，喜马拉雅就像一堵墙，非常巍峨的一堵墙，暂且叫“山墙”吧。此时我一直在想，到底哪个是珠峰呢？也许真的看不见吧，但我想告诉珠峰：我来了。

心中有数才出发

经过了1个小时的飞行，到了我们EBC徒步适应的第一站：帕克丁。EBC是珠峰大本营的简称。

每年大概有4万多徒步爱好者到EBC大环线徒步，这条徒步路线位于尼泊尔萨迦玛塔国家公园（Sagarmatha National Park）内，专门为欣赏珠峰大本营和周边山峰而设立。EBC线路上可以看到珠峰、洛子峰、马卡鲁峰、卓奥友峰、章子峰、努子峰、普莫里峰、格重康峰、安玛达布拉姆峰等。

帕克丁的海拔比卢卡拉低一些，海拔约2600米。这里交通方便、物资丰富，没有高反，睡得很舒服，酒店也很干净。沿路可以看到很多牦牛驮队，还有背夫往EBC里面去运输物资。

EBC地处国家公园，所有车辆无法到达。直升飞机、牦牛驮队、人工背夫是EBC沿线三种重要的物资运输的方式。

△下撤到和洛子峰差不多高的位置

这次登珠峰出发之前，我做了很多身体指标检测，以全面了解身体状况，判断是否可以去做这次高强度的挑战。主要做的检测有核磁、大生化、维生素、微量元素、氨基酸、激素水平等生理、生化以及影像检查。心电图检查报告显示我有窦性心律不齐。

窦性心律不齐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不是病。一般窦性心律不齐常见于年轻人，吸烟、饮茶或咖啡、饮酒、情绪激动的健康人群以及运动员等，如果平常在安静、活动或运动过程没有任何其他症状，就不需要治疗，是可以进行高原登山的。经过健康管理师确认我的身体是健康的，我才安心出发。

我们在徒步过程中也带了便携血压计、体温计、指尖血氧仪和体脂秤。计划每天早、晚各做一次检测，记录海拔不断上升的过程当中心率、血氧、血压等生理指标的变化情况。通过记录的数据给我的攀登分析出参考意见。

根据研究数据，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海拔1500米为生理上的高海拔，心肺功能正常的人血氧饱和度约在95%左右；在海拔2100米以上的海拔，大部分人将出现真正意义上的高反；在海拔5500米，即使经过充分适应，肺泡平衡后的血氧饱和度约只有75%-85%左右。

从折线图的整体趋势来看，随着海拔的升高，我的心率呈上升趋势，血氧呈下降趋势。

从帕克丁到珠峰大本营，我们总共徒步了6天。4月28日，我们终于到达了海拔5364米的珠峰大本营。

由于高反，第一天晚上我睡得特别不好。我们在珠峰大本营总共待了6天，慢慢会发现身体在不断适应高反。身体适应高反的表现是血氧饱和度呈上升趋势，心率呈下降趋势。

到大本营的第4天，我的血氧饱和度达到86%左右，且一直表现平稳，证明我已经非常好地适应了5300米这个海拔高度。

△前往4号营地途中

5月4日凌晨，我们出发进行适应性训练并于晚上到达C1（1号营地，海拔5943米）。第一次穿越闻名已久的昆布冰川，心情十分紧张。

昆布冰川是从大本营前往1号营地的必经之路，由于结构不断变化，布满了典型而破碎的冰舌，每天都会发生数起冰崩，因此跨越昆布冰川十分危险，这是南坡攀登路线中最危险的地段之一。

在不同时间的昆布冰川，你看到的景象有可能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不停地移动变化着。经过昆布冰川时，向导都会提醒你，赶快通过不要在此逗留。

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有两个夏尔巴向导回大本营的途中遭遇冰崩，受重伤被送回到加德满都。很多人在登顶珠峰之后，选择在C2坐直升飞机直接回到大本营，但是这种行为会给攀登留下一点不完美。

昆布冰川非常漂亮，像一个冰雕世界，有各种各样造型的冰雕，还有深邃的蓝色冰裂缝。穿过蓝冰缝，真心感受到我们就是千万年来渺小的过客。今年昆布冰川只有5个路段有梯子，通过比较快，基本不会有“堵车”的情况发生。

从C1到C2会经过一个叫Silent Valley的山谷，一片宽阔且平坦的区域，积满了厚厚的雪，有幽深的冰裂缝和高耸的冰壁，经常被雪崩冲积。

这段路比较平缓，在太阳照射下雪面反光会特别热。很多人在这段路穿很薄的衣服，甚至穿着T恤。我在这一段路走得特别慢，由于天热脱掉了羽绒服放在包里。

快到2号营地时，突然变天了，起风还下起了小雪。我想快到营地了，就没有及时添加衣物。谁知到C2看到第一个帐篷后，离我们所在的营地居然还有1.6公里。

当时一变天，我后背有点发凉。这次着凉，导致我第二天有了感冒发烧的症状，差点毁了我今年攀登珠峰的整个行程。

所以，在高海拔攀登过程中，你要不停地去倒腾服装，热了就脱，冷了就穿，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去将就。其实这个道理每个攀登的人都懂，但在这个过程当中稍微麻痹大意就会酿成大祸，我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距离大本营最近的大冰壁

我们5月5日下午到达C2，并住了4个晚上，基本适应了2号营地的海拔。但在适应过程中，由于之前着凉，我感冒了。当时在想，如果吃药不能马上好，我就立即下撤。如果由于感冒引起脑水肿或者肺水肿等高山病就比较麻烦了。6日早上发高烧，吃药吸氧，每一步都比较谨慎，感冒症状得以减轻。

5月8日得知，9日我们要上C3，但我对前几天的感冒还是有所顾忌。所以我计划，如果我从C2花费6小时顺利到达C3，我就继续攀登；如果超过6小时，那我就下撤。

所幸，我用了5.5小时到达C3。当时，我心里就有底了，因为我的感冒已经好了，不会影响到我后面的攀登，而且我当时的状态是越来越好。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队友对我的关心和鼓励，正是他们的帮助让我不断克服困难，勇往直前。

攀登时的能量补给

我在C4营地休息，准备晚上8点开始冲顶的物资。我预计从4号营地到登顶，应该在10个小时左右。我计划在保温水壶中放6个能量胶，以补充体能。

当我拿起能量胶挤入水壶的时候，发现能量胶的保质期是到5月11日，也就是第二天。当时，就拿能量胶拍了个照片，自嘲一句如果登不了顶就过期了。

除能量胶，我还喜欢吃坚果，所以我的路粮就是混合坚果。在高海拔营地，速食的紫菜蛋花汤也是不错的选择，在你高反厌食的时候那可是美味。

冲顶装备的选择很重要。冲顶日早上5点左右看到太阳慢慢开始出来了，怕雪盲的我赶快戴上眼镜。

但我发现，我的眼镜戴上后看不清东西，开始我以为起雾了，用眼镜布去擦，结果擦不掉。原来，镜片上是一层厚厚的霜，我把手套脱下来，用指甲用力抠才把冰霜给抠掉。

处理完，我戴上眼镜没有走几步路，又开始起雾结霜，眼睛特别不舒服。因为看不清前面的路，走得特别慢。到希拉里台阶的时候，眼睛看不清楚很难往前面走，为了能快速通过，我索性抬起眼镜，用余光看路，特别辛苦。

△我在珠峰峰顶展示两个女儿给我的祝福

2021年5月11日早上6点我成功登顶珠峰，看到了梦寐已久的珠峰倒三角。我们队伍是幸运的，攀登路上没有风，顶上也没有风。我在顶峰待了比较长的时间，在等队友上来。

攀登之前我们有个约定，在峰顶拍了合影的队友见面喝茅台。在珠峰顶上，我给我的父亲、我的妻子、曹峻分别打了电话，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要和他们分享我的喜悦。

回想这次珠峰攀登，如果没有长期高海拔的攀登经验，如果没有平时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如果没有出发前的科学检测，如果没有攀登时每天的监测数据记录，就没有我对身体状况的准确把握。

正是因为有数据的支撑，才让我有了决策的依据。不然，也许在2号营地的那场感冒会让我决定下撤。

当我从昆布冰川最后一个大冰壁缓缓下降时，我下得特别慢。我知道下到底后，此行的珠峰旅程即将结束。感谢我的向导Chhangba sherpa对我不离不弃的守护；感谢我的家人、朋友、同事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我的攀登感悟
充足的准备，时刻准备战斗，才会抓住机会。安全回家才是完成攀登的终点。要持续地低调，才能达到最后的高潮。世界上最难攀越的山，其实是自己。珠峰成就了各种第一，也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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