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30度，浑身是胆，简单装备攀登一座神山----阿尼直亥雪山。

    和旋风重新碰头，是件非常兴奋的事，好像要比登顶来得让人高兴。他一定很冷，我又看见了他鼻子下结成冰的清水鼻涕，还有冲峰衣领口呼出的热气结成的白白冰晶。
    他说看见我斜滑下来了，他在石头后面抽了两根烟，还用手机给我拍了照片。

    我把山顶上天气变坏的情况告诉了他，并和他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想法，旋风决定不再往上攀登了，逆天气而行太危险。

    4850米的高度，对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高度，他觉得已经不虚此行，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菜鸟装备下，他明白了自己原来可以攀登得如此之高。

    能理性和淡定的面对顶峰，这已经是人生的新高度。

    旋风的决定和淡然心态让我赞叹。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空中飘着雪，不是常见的雪花，而是雪粒，被风吹着扑面而来。我们看着营地方向，想像着帐篷内的温暖，对下山突然有了不同以往的认识。

    上山是不断延伸的绝望。

    下山是不断增加的希望。

    劳累是始终相伴的酷刑。



                 

    当我们下降到山脊线最后一个长坡时，看着满是积雪的坡，我心中又燃起滑下去的念头，我只想偷懒，不想一步一步在雪里疲劳作战。旋风依旧稳扎稳打，他不想随我滑雪，他选择了一条之字下山之路。

    这个坡足有二、三百米长，坡度在45度左右，中间正好有一条狭长的积雪带，积雪不厚，但滑行应该没问题。看着光滑的坡面，我还担心已经结冰，试了试并没有，雪面也不硬。

    我开始全神贯注的从雪坡上往下滑，用双脚后跟插进雪里来当刹车。

    起初小心翼翼，随着滑行的顺利和对坡面积雪的熟悉，我的胆子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为了增加速度，我还把双脚抬起来，完全仰面躺在坡上，尝试了两次，明显快许多。我忘记了疲劳，开始享受这一份快乐，做起飞翔的梦想。在这样的高度，这样荒冷的雪坡上，我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孩童，天真的做着不知危险的快乐事情，实在好玩又刺激。

    山川莽莽，四围寂静又荒凉，一切都在离我而去。

    我猛然感觉下滑的速度太快了，一点没有阻挡，危险的意识迅瞬时升腾。我担心身体失去平衡和方向，赶紧用双脚后跟踢雪面，却惊得一身冷汗，我的双脚竟然没有踢进积雪中，而是被弹起，那是冰面，我靠，害死人了。脚跟抵着冰面，根本无力可施，又滑了好多米，始终没能插进雪里，双臂在努力保持平衡，我赶紧用手抓雪，没有阻力，无法影响下滑的速度，手杖被拖在身后，更是别指望了。还是必须用脚掌跟踢雪面，即使冰面也要踩进去，这速度，我只觉得若控制不住，人就完了。又滑过几米，仿佛滑过一世，双脚突然就踩进了厚实的积雪里，那一瞬，我感觉还阳了。

    停下来的时候，回头看刚才演绎危险时速的坡面，我责怪自己太大意了，也恨恨的骂了一声那段冰面，纳闷怎么无缘无故会有一段结冰的雪面。大概是老天故意用来警告我的吧，冬季攀登雪峰，可不能童心肆起，忘乎所以。

    远看旋风，他正在蹒跚迂回往下，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据后来他回忆说，下山很难，他的脚最深踩进1米多厚的积雪里，直没过他的大腿。而后来我根据他返回营地的表现和身体受伤情况得知，他此时下山的情况可能比我更糟糕。但现在，我躺在雪坡上，看他在我的视线里，下降，下降，平安无恙，我就踏实。

    我蓦然感觉特别的累，不想爬山了，巴不得现在已经躺在帐篷里，睡一觉。昨天一夜未睡，不但头疼，全身的神精还被狂风绷紧了一宿；从上山开始，到今天此刻，我们俩人只吃了两小口面，各两根仕力架和2包速溶奶茶，这么冷的天，我们拿什么来抵抗它呀！疲惫开始侵蚀我的心！
    剩下的雪坡我老老实实的滑下，速度之慢，甚至还不如旋风走下去。

    最后几百米到达营地，完全是雪路，只能走过去，最深到达我的膝盖。提着一颗心，用登山杖作为探路杖，一步一步跨过去，不能再有闪失了。



                 

                 

                 



                 

                 

                 

    下午1点钟，我终于爬进了帐篷，那一瞬，万般皆舒畅。

    十分钟之后，旋风也掀开了帐篷的门帘，我的一颗心回到原位。

    旋风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不清他具体要说什么。他两只手臂撑进帐篷内，半个身子跪在帐篷外，就那么个爬行姿势，不进也不出。他一会儿说太累了要进来坐坐，一会儿说要出去小便；一会儿说要到外面挖雪，一会儿又说要进来喝口水再出去；中间还夹杂着解气的南通俚语脏话。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几分钟之后我突然大吼，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趴在这儿不嫌累吗？搞得外面的寒风全部进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旋风当时的表现是因为太冷了，他在缓解，意识分神了。

    他爬了进来，坐定还没有二分钟，突然惊呼一声。

    我吓一跳，问怎么了？他说他突然发现手指像从冰箱里拿出的冰肉，硬邦邦的，一点知觉也没有。

    只见旋风右手除大拇指外的四个指头，白白的，有一点发青，连带指根部坚硬而不能动，还有点变形。

    明显是严重冻伤。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知道，能够想到唯一露出指头是在4850米等我下山时吸了两根烟和拍照，也就约五分钟，其它时间都躲在手套里。一路上也没感觉到异样，就刚才进帐篷时无意左手碰到右手，还以为右手拿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带进帐篷了呢！
    低温猛于虎，我们俩都没搞懂这手指是如何冻成这等模样的？俩人猜想，可能高寒下露出5分钟指头是重要起因；旋风自己戴着普普通通的棉手套登雪山使手指不能有效保温是进一步恶化的帮凶；只关注下山的困难，忘记了寒冷对人体有麻痹性伤害也是原因。这种结果大概类似于温火冷水煮青蛙吧，事已至此，只能赶紧处理。

    旋风以为要截指了，心情特别沉重，处理手指时也心切切。

    冻伤不能急于求成。

    先加衣服，他不仅仅只是手指冻伤的问题，身体也很冷，人反应也慢半拍。

    我把反应堆生起火来，让帐篷内的温度回升，烧开一壶水，冲了两杯咖啡让他暖暖身子。

    我又灌了个汤婆子，让旋风放到身体里。冻伤手指的升温不能快，最多只能比体温略高一些慢慢捂暖，最好是用自己的身体。在旋风的身体不太暖时候，他把手放在炉子周围，接收着余温，后来身体渐渐暖和了，便把整只手放到自己的腋下。如果只是一个指头，也可又放到自己的嘴巴里取暖。

    捂了一个小时后，旋风说手指好像有一点点知觉了。

    又捂了半个小时，他觉得自己的手指保住了，不用截指了。我看得出，他的心情明显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