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读诗,行路,阅山河

诗家的风骨、辗转和飘零、归隐和功名，与登山、攀岩、徒步等户外运动一样，最为醒目突出的主旨就是坚韧。

长安路远，群星闪耀

最近很少去电影院，但早早就开始关注《长安三万里》，只因题材的罕见。古诗牢牢固定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童年，却鲜有电影作品如《长安三万里》一般聚焦于此。

影片中的长安贯穿始终，无数诗人的命运与之缠绕交织，在无比灿烂的盛唐。长安包罗万象，诗人们怀揣着入世的理想奔赴长安，一个个振聋发聩的名字散落帝国都城的坊巷之间。



与之应和，淮左江南的扬州尽极繁华，良田万顷的梁园风调雨顺，千帆升起通达东西的江夏，名篇绝句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在黄鹤楼的诗板之上。

而当崤函之利不复，乱世的烽烟骤然四起，潼关黑云压城，边塞胡人四起，二十四桥冷月无声，天下名楼付之一炬。而长安，更在吐蕃铁蹄破城后惊惶地发出尖锐哀鸣。

倘若将时光倒回开元年间，天下大治，社会稳定，文化的枝叶在大唐百姓之间迅速蔓延，胸怀天下的年轻人纷纷挥别故土，或游历天下，或直奔长安，为了能在文化高度普及的盛唐社会崭露头角，他们写下众人传唱的诗篇。

于是他们成为了我们口中的诗人，或一鸣惊人，或郁郁不得，在广袤的国土四处奔袭，又辗转往返于天涯与长安。当我们在儿时手捧书本郑重地念出他们的名字时，这锦绣盛唐的巨幅画卷，就注定是由诗人们撑起的脊梁。



巴尔喀什湖风光旖旎，湖东岸一片稍显凹凸的空旷台地上赫然矗立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标示牌，这里便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最西方的边疆重镇——碎叶城。

公元701年，李白在这里出生，一部穷极盛唐人文光辉的画卷，就此拉开帷幕。东去碎叶数千公里，是武则天治下的中原腹地，在唐帝国的疆域中心，年少成名的贺知章刚刚状元及第；温婉恬然的襄阳田园，未及弱冠的孟浩然还在享受毫无忧虑的童年；而此后官至副宰相级尚书右丞的王维，此时更同李白一样，亟待牙牙学语。

五年之后，李白随父回到蜀地的故乡，川北绵州酒香四溢，但年幼的李白尚且不曾接触这后来让他成诗百篇的人间甘露，倒是故乡水塘中一顶顶青翠的莲叶，成为了李白童年最为深刻的印象。

开元盛世，玄宗励精图治，李氏王朝迎来全方面的巅峰发展，河洛平原之上，大名鼎鼎的杜甫出生了，向西横跨群山，江油大匡山中，年轻的李白文武同修，翻过猿猱难度的剑门关，东行便是无比广阔的天地。

于是，二十多岁的李白第一次离开蜀地，前往唐帝国水路枢纽江陵。穿行在彭泽遍野的湖广地区，浩渺烟波中蹄声作响，年龄相仿的一位少年身骑白马从芦苇荡中闪身现出，就这样，李白和高适第一次相遇。



两个翩翩少年短暂同行，一个直趋长安谋求功名，一个游历四方继续沉淀，匆匆别过，来日方长。在繁华的世界中心，王昌龄进士及第，无比顺利地进入政坛，此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王昌龄或许也不曾想到，在十余载的风雨之后，自己会和李白成为知己挚交。

孤帆远影，大江漫流，带着兄长孟浩然的诚挚祝福，李白终究还是来到了长安。结识贺知章，金龟换酒；拜见玉真公主，登天子门，自此，李太白开启了奔赴和远离长安的人生旅程，飘摇前路，是为谪仙。李太白、李十二、诗仙、谪仙人……

在李白的各种名号中，命运似乎更青睐“谪仙人”这个带有浓重浪漫色彩的名号，国运在性情大变的唐玄宗手中急转直下，“三年一上计，万国趋河洛”的盛世局面不复以往，馋臣当道，恶垢满堂，当权者甚至将李白视为仅可用于宴饮作乐的“艳诗工具”。

对待馋臣的不齿态度使得李白在政坛四处碰壁，赐金离开长安后，李白与杜甫、高适同游梁宋，此时的三人不知躺平为何物，然而山呼海啸降至，四溢的才气怎堪抵挡？杨花落尽，子规啼血，三万里的跨度，甚至足以从关中平原指向这颗水蓝色星球的任何一隅，而如李白一般的诗人们，通往心中那座永不败落的长安城，长路又何止三万里？

诗句文脉遍植四野，浸润山河

《长安三万里》几乎展现了李白的一生，他所行及的那些地方，也同一首首从儿时起便耳濡目染的诗句，刻进中国人的灵魂深处。

古人常说“天地一逆旅”，如今我们深入山野拥抱自然，所求或许和诗人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毕竟，浪漫、极致、孤独等词汇，彼此间往往不会取酒独倾。

写下这篇文字两日之前，我正骑着摩托车横穿胶东半岛，带着海水微微的咸腥穿越沂蒙山腹地的连片丘陵。经过大大小小的村舍集镇后，我在黄昏时分驶抵泰山脚下。



这座齐鲁平原上突兀傲立的巨大山体山势平缓，尚无刀劈斧凿一般的冷峻凌厉，然而从远处隔着泰安城遥望岱岳，日暮西沉，嘈杂的城市也逐渐归于平静，就连城郊忙碌着的塔吊也安闲下来。

当最后一丝红晕划过山壁，苍穹霎时透出难得的靛蓝色泽，鸟群不失时机掠过天幕，顷刻炸裂整片风景。寻常的风景也可以被赋予浓烈的情感，这便是传统中国文人的审美。

公元736年，首次参加科举考试即落榜的杜甫游历山东，经过泰山时写下“决眦入归鸟”这样的名句，“一览众山小”的壮志，从此便也刻进了泰山的血脉。

影片中的黄鹤楼被叛军烧毁，甚至无数诗人心中的圣地长安城也在天祐元年被朱温付之一炬，但就如同高适所言：诗在，长安就在，诗在，锦绣理想和华美盛唐就在。不论是在萋萋芳草中思念遥远的乡关，还是在诗板上用孤帆隐入天际这样的意向来表达对友人真挚的感情，如今我们登临这座千古名楼，纵然是江桥车流不息，就算是耳边聒噪不堪，千古绝句的意境仍然会穿越时光的桎梏直击内心。



诗歌传唱千载，你我的前路或许一帆风顺，但总归会驶过暗礁遍布的航程，倘若身处冰塞河道雪满山头的逆境，希望你我能够从诗歌中汲取能量，坚信“长风破浪会有时”；失路之悲，浓愁蔽目的逆境，愿诗歌高擎壮志，坚定“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心。这就是国人自幼习诗甚为珍贵的价值，即循着诗人的足迹，感悟诗句背后的人生，热爱这片独一无二的土地。

最后，愿各位在追寻理想的路上可以如汪洋恣肆的青莲居士一般，为勇气所加持，被坚定的意志助推，找到属于你我的白鹿和长安，以浪漫为永不割舍的注脚，穿行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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