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站在海上的人

“浪人”夫妻杨雪和良少，有了宝宝。他们会把宝宝放在冲浪板上让他在沙滩上玩水，良少还早早地为宝宝买好了冲浪板，他们希望孩子以后可以成为一名职业的冲浪运动员，“最好是能拿个冠军”。

2016 年，国际奥委会宣布将冲浪正式纳入 2020 东京奥运会比赛项目。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冲浪都是一项游离于体制外的运动，直到 1995 年，国际奥委会才承认冲浪是一项正式运动。在这种情况下，冲浪这项运动至今仍然以家庭教学方式为主。
在今年的东京奥运会上，美国冲浪运动员卡丽莎·穆尔获得冠军，在她 5 岁时，她父亲就教她学习冲浪。而杨雪最初学习冲浪，也是在伴侣良少的鼓励和陪伴下站上冲浪板。



杨雪和良少对孩子未来的态度很清晰，他一定要会滑板和冲浪。他们希望自己的爱好能继承到小孩身上，打算从小就把孩子送到国外去读书，因为国外有更好的浪花，更好的冲浪文化和环境。







职业冲浪运动员，很大程度上不会像体操或者乒乓球运动员那样走上一条按部就班的道路，“自由”是冲浪文化的核心，对职业运动员也是如此。他们也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开心地长大就好了，并且肯定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2009 年，良少开始冲浪，在当时这是一项全国范围内只有极少的人在玩的运动，想要遇到兴趣爱好相同的人也因此极其不易。

杨雪喜欢上滑板，她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而深圳在当时被称为“滑板重镇”。在玩滑板的过程中，她认识了良少。



杨雪对冲浪的喜欢是逐渐叠加起来的。
相熟之后，良少便带着她去玩冲浪，恰逢冬天，杨雪穿着良少的防寒服，用着不太合适的板子，因为自己不会游泳，还觉得冬天的防寒衣特别丑，不是很愿意下海，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她才正式开始了冲浪。



偶然和不确定性，赋予了冲浪运动相当大的神秘感。冲浪时，每一道被冲上来的浪都是不一样的，也不是每一天都有浪冲。亼乐冲浪俱乐部创始人吴承泽曾形容过这种感觉：“通过冲浪，我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从来没有捷径。无浪时，耐心等待。浪来时，把握浪潮。真正的浪者，大多戒骄戒躁。”
第一次在冲浪板上站起来时，杨雪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站在浪尖，杨雪在那一刻彻底感受到了与大自然的完全结合。置身大海，她就觉得脑子里没有了杂念，只能看到海浪不断地朝自己涌过来，当时最大的感觉就是要在海里活下去。



人生没有捷径，冲浪更是如此，所有可以体现身份地位的外物在大海面前全部失效，获得尊重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提高自己的冲浪技术。
2014 年，世界冲浪锦标赛在海南举办，作为东道主，中国获得了部分参赛名额，但当时冲浪运动在国内尚未形成完整的培养体系，所以就在社会范围内选拔优秀的冲浪选手，海南和深圳是主要的选拔地点。
杨雪和良少凭借自己娴熟的冲浪技巧进入国家队，参加了 2014 年海南冲浪世锦赛，还在之后的两三年里，代表中国去其他国家参加比赛。


杨雪和良少参加 2014 年海南冲浪世锦赛



出于备战东京奥运会的目的，2017 年，国家体育总局水上运动管理中心宣布在海南组建一支正式的冲浪国家队，这支由 42 人组成的队伍平均年龄只有 14 岁，最大的也不超过 20 岁。
在此之前，通过社会选拔进入冲浪国家队的人员只能算作编外人员，无法进行系统的职业训练。代表国家参赛这件事，并没有让爱好变成艰苦训练的负累，而“编外人员”这件事，更没有成为放松练习的借口，热爱驱动着他们把冲浪这项爱好当成持之以恒的训练目标，并且在需要参加比赛的时候代表国家参赛。


国家冲浪队成立仪式
为什么冲浪在我国这么晚才发展起来呢？
相比国外得天独厚的冲浪地理条件，我国虽有着漫长的海岸线，但大部分都不是直面大洋，导致适合冲浪的浪点很少。此外，我国大部分海岸线的海底地形都是很浅的大陆架，加上近岸又多是泥沙质的浅滩，不利于浪的形成。加之中原文化的“重土”观念，冲浪运动发展极为缓慢。但在国外，冲浪运动已是历史悠久。



冲浪，是夏威夷土著波利尼西亚人一项历史悠久的运动，夏威夷群岛拥有 1000 多个星罗棋布的岛屿，给冲浪运动的开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冲浪逐渐成为波利尼西亚人生活的一部分，它影响了波利尼西亚人的社会、宗教和文化。
在他们的部落中，酋长是部落中的统治阶级，也是冲浪技术最好的驾浪者。冲浪技术的好坏与酋长在部落中威信的高低直接挂钩，冲浪技术最好的酋长会获得族群中所有人的尊敬，酋长的冲浪板由最好的树木制作而成。同时他们也独享岛上最好的沙滩，不允许一般民众进入，除非你掌握了优良的冲浪技术。冲浪在夏威夷群岛的部落和社会中达到了类似宗教的社会地位。


19世纪英国人看到的夏威夷浪人 图丨网络


早期夏威夷浪人 图丨网络
在欧洲，有关冲浪的最早记载出现在 18 世纪英国航海家库克的日记中。
他的船队登上了夏威夷群岛，由此带来的殖民打破波利尼西亚人几个世纪以来的平静，冲浪运动和冲浪文化由此进入长期衰退。1898 年，美国政府下令大力发展夏威夷的旅游业，复苏了包括冲浪在内一系列运动；1908 年，冲浪运动传入欧美一些国家；1915 年传入南美洲；直到 1960 年，冲浪运动才传入亚洲。两年后，第一届世界冲浪锦标赛在澳大利亚举行，冲浪由此成为了世界性运动。



冲浪运动对中国来说虽然属于舶来品，但由此带来的文化，却可以被所有人喜爱这项运动的人共同享用。
在杨雪的眼里，冲浪同样只需要很少的东西：一件泳衣，一双拖鞋，一个冲浪板，就是这项运动所需要的全部。所有可以体现身份地位的外物在大海面前全部失效，获得尊重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提高自己的冲浪技术，享受运动本身带来的纯粹。



“平等”、“自由”，是在提到海滩文化时一个绕不开的词。目前海滩文化最浓郁的地方属于澳大利亚海岸，这里曾经有 200 年的时间里被作为英国犯人的流放地，这片独立的大陆曾受尽羞辱和等级制度的迫害。但即使这样，人们还是可以在海滩上无拘无束的戏水。
在日常生活中，穿着的体面与否，无形中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而一旦到了海滩，人人都穿泳衣，再无贵贱之分。


夏威夷80岁的长者冲浪 图丨网络
喜欢上冲浪后，杨雪慢慢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大海，她很快就辞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与良少定居在深圳西涌的海边。
面对瑰丽的大海，人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杨雪和良少过上了更纯粹也更低欲望的生活，漂亮的包包和鞋子稍显多余，阳光和大海就是最佳化妆品。两人一年到头最大的几次支出全部来自冲浪板、防寒衣和冲浪旅行，他们的“所有一切都围绕着冲浪”。



2016 年，他们在深圳创办了冲浪俱乐部“离岸风”，要将“最正宗的冲浪文化和冲浪氛围，带给更多的年轻人”。
良少认为这个“最正宗”就是冲浪该有的样子，需要人们“抱着比较单纯的目的来冲浪，享受冲浪这件事，而不是过来就打个卡，做个热闹。”良少表示：创办这个俱乐部，并不仅仅只有商业上的意义，他更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让更多人了解冲浪和附带着的海滩文化，为中国的冲浪事业做出贡献。这种梦想也寄托在他们孩子的身上，他们希望孩子以后能在世界级的比赛中代表中国做出很好的表现，以此来提升冲浪在国内的影响力。



一个坚守爱好的理想主义者保持天真从不稀奇，创办冲浪俱乐部不仅是杨雪和良少两人互相成长的一个过程，也是践行海滩文化的一个过程。通过提供专业的冲浪教学，提供完整的配套措施，让更多人学会并享受冲浪。
杨雪在最初学习冲浪时，没有专业的教练，没有系统地上过课，也没有用过专业的教学板，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现在他们通过自己做教练，可以让大部分学员在学习的第一天就成功上板。学员很开心，做教练的看到也很开心，杨雪看见人们在自己的帮助下学会并喜欢上冲浪，让冲浪这件事本身变得“更有意义”。



疫情之后，人们被长期禁锢在家，看厌城市的钢筋水泥后大多会特别渴望大海。三亚后海村就因为冲浪条件极佳，在 2021 年成为爆火的旅游冲浪胜地。
年轻人逐渐成为冲浪消费的主力军，冲浪成了新一代年轻人最酷的一项打卡运动。据统计，2021 年春节来后海旅游的年轻人，即 18—35 岁这一年龄层的比例相比两年前增加了 14%，总体占比 41%。由于人数的激增，问题也随之而来：大家肆无忌惮地消费大自然，海洋和沙滩环境开始不可避免地变坏。


三亚后海海岸线 图丨苏愿MR图虫创意
在十几年的冲浪生涯中，杨雪和良少也清楚地感知到海洋环境在变得越来越糟。一些无人居住，仅供出海游玩的小岛也变得越来越脏。
杨雪在进行冲浪教学时，会强调保护海滩环境的重要性，“离岸风”俱乐部也会定期联系公益组织做一些环保活动。此外，在去岛屿露营之前，他们会提前一天上岛清理岛上的垃圾。



除了像杨雪这样的民间组织自发起来保护沙滩环境以外，政府也发布了强有力的措施。在海南和深圳市政府制定的海洋环境保护规定中，海洋环境保护被纳入各级人民政府环境保护责任目标，实行责任考核、追究制度。此外，相关环境部门必须对群众举报立即响应，即时处理。冲浪从来都不是仅仅关注冲浪本身，任何只知消费而不知建设的行为都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和爱人在一起，以爱好为业，住在海边，是很多人梦想里的生活。但关于理想如何变成现实，回答却也真实。
杨雪说，她跟良少都是很随性的人，如果想要，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他们以前也不知道工作和生活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们两人都非常喜欢冲浪，并且想一直冲下去。



如今，两人的冲浪生涯已经超过了十年，任何一个把爱好做成职业的人都有着一颗赤忱和单纯的心。还好冲浪是一个对年龄不太严苛的运动，杨雪和良少认为冲浪是值得他们花一辈子去做的事。
文中未标注照片由离岸风授权使用感谢离岸风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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