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者的高原美学:荒原巨兽乔戈里

林语堂说：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

登山者通过登山主动的去承受苦难，苦难越多，对于物质的享受，对于宁静平凡的生活，对友谊和爱情，对于自己立于天地之间的价值，定然会有不同的认识。

彻悟难求，但是对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则必有不同。







为什么是 K2？

“老林，你怎么想到要来 K2 呢？”

“帕米尔、喀喇昆仑、葱岭、乔戈里……从小就听到这些名字，我就想来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完这话，这个曾经的军人，被干热河谷和冰川折磨地差点崩溃的北方汉子狠狠地嘬了口烟，然后继续面向远处的 K2。



作为一个狂热的徒步爱好者，十多年来我几乎走遍了国内所有的传统徒步线路，从云贵川的山区到青藏高原，从天山南北到喜马拉雅，曾一度觉得再难有一条线路让自己激动不已，直到我看到一张照片。

金字塔型的山峰高坐云端，大地为之俯首，背后大大地写着 2 个字——K2。



把我“骗”去 K2 的那张图 by 悟空

K2——这个简单的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在普通人看来也许平平无奇，但对于任何一个登山者而言，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的另一个名字可能更让人熟悉——乔戈里峰，海拔 8611，世界第二高峰，却是登山界公认的全世界最难征服的山峰。

在商业登山极其成熟的今天，每年约有 500 人可以“被送上”珠峰，而自 1954 年意大利登山队首次登顶 K2 以来，迄今仅有 300 多人登顶这座号称“野蛮峰”的 乔戈里峰，最多的一年也不足 50 人，而其登顶死亡率却高达恐怖的 27%。

对登山者来说，K2 是精神圣殿，是终极梦想！

对徒步爱好者来说，K2 是殿堂级的线路，是帕米尔高原的中心，全世界 14 座 8000 的山峰中，这里就有 4 座。



相较于开车就可到达的珠峰大本营，光抵达 K2 大本营就是个不小的挑战。

无论从中国一侧还是巴基斯坦一侧，普通人想抵达 K2 大本营只有使用最原始的交通工具——双脚，通过 1 周左右的徒步才能到达，来回则需要 2 周的时间。光是站在 K2 脚下就已耗光了大多人所有的气力。

LP 的创始人说：当你决定出发的那一刻，旅行中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了。那么……出发吧

K2……我来了！！！！！



为什么你要去印度？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速度确定了 K2 后，一切都简单了。确定行程，办理签证，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同时有人加入有人退出，最终确认了 8 个小伙伴的队伍规模。

话说某日帝都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万里无霾，黄历说今天宜办签证，想来是个不错的黄道吉日，我们的 leader 就怀揣 6 本护照，脚踩 new balance 头戴棒球帽描眉画眼傻奔巴基斯坦大使馆去了……

过安检填表格，一切顺利，巴铁人民对于向往巴基斯坦的中国兄弟简直比北京 的阳光还明媚，那热情，何止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简直是三伏天里没空调。

慈祥和蔼的签证官问过来意……“巴基斯坦欢迎你，我们是兄弟！”……打开护照，仔细端详……再端详……再端详……

“为什么你去过印度，还两次，你去印度干什么，为什么你要去印度，你那么喜欢印度，为什么要来我们巴基斯坦 ……XO！@#¥%%##！#（以下省略 20 分钟咆哮）”

此刻签证官大人的脸是红的（其实连脖子也是），Leader 的脸是绿的（估计连脑子也是）……

“额……这个……其实我很讨厌 印度，觉得印度一点都不好……那是出差，出差，you konw？……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就是觉得印度太不好了，所以想去感受下巴基斯坦的优越……”（能在瞬间扯出这么一段的，我除了写个服字还能说什么呢……姐，你晚生了 2000 年，不然就没张仪苏秦啥事儿了）

签证官大人好不容易被安（hu）抚（you）了，结果打开第二本护照……仔细端详……再端详……再端详……（此刻签证官的脸是绿的，Leader 的脸是红的……）

“为什么这个人也去过印度，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请脑补马景涛咆哮脸）

总之花了整个一上午安抚了签证官大人，最后总算有惊无险的搞定了签证……

下一步……

准备出发～～～～



还没开张就倒闭的小卖部

我们准备了一堆吃的，行李秤重是15 公斤……总之各种零食蜜饯干果牛肉棒榨菜，当然还有国民女神——陶碧华女士。我们开玩笑说，等到了 K2 大本营，咱开个无良小卖部，老干妈 100 块钱一瓶，好歹把旅费赚回来点……

可惜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登山公司说，我们将会有 1 个主厨，3 个帮厨，近 20 个背夫（随着路途的推进人会越来越少），6 匹马，还有 1 头羊（后来我们又自己买了头）的后勤团队，总之我们一路管饱不够，还保证好吃好喝……

看到登山公司来信后，某队员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天呐（请自行脑补小岳岳），为什么背夫会越来越少，我们要吃背夫吗？？？”

黑线？三根？开玩笑……我脑仁当时都黑了好吗？



不得不赞一把我们厨子的手艺，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几乎还能每天不重样的作出甜品来，其手艺已经不是逆天可以形容的了（这哥们，要是教他 3 年中餐基本就是月球上都能做烤鸭了好吗。）

关键的关键是……陶碧华女士 and 各种榨菜……管饱……

于是我们的小卖部计划尚未执行，就华丽丽地倒闭了……

感受下我们的饭食



海拔 4700 的 Concordia 烤羊肉串



海拔渐高之后，水源就是奢侈品了，厨子用仅有的冰川融水洗羊肉



背夫们在 Concordia 营地藏了个烤羊肉串的烤炉



帮厨，我们的食物就藏在这样一个个箱子里



相对的，背夫们只能吃非常简单的食物，大多数时候他们就这样自己搭个棚子，摊个饼，这就是他们一天劳作后的食物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戈里的下马威

“我现在老了，以前我可以一天走到的。”

说这话时，我们的向导穆萨幽幽地叹了口气，而我则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从 20 多年前起，他就为前来挑战 K2 的登山者和徒步者担任向导。据说十几年前他曾作为协作成功登顶 K2，但和那些默默无名的夏尔巴人一样，你在任何登顶纪录里都无法找到他的名字。作为一个老派的向导，穆萨开口必以 madam 或 sir 开头和结尾，说话做事也处处透着股英伦管家的谨慎和绅士范儿。这也是在两周多里，我听到他说的唯一一句“玩笑话”。（但愿是……）



此时我们刚经历了两天痛苦的徒步，在 Payu 营地享受我们第一个休整日。

我们预计到了此行的艰难，却还是太小看了 K2 的艰难。

原以为开始的两天徒步会相对轻松一些，没想到这却是整个行程中最痛苦的部分。每天超过 8 小时的徒步，全程行进在 30 度高温下的干热河谷中，身边虽有一条大河奔流，但水汽还不及弥散就被炎热干燥的空气烤干。浑浊的河水又彻底断绝了大口喝水的念头，喝每一口水都需好好掂量剩下的路程和水袋中剩余的水量。唯一的解暑机会是趟过一条条齐腰深的冰河，然而短短几秒的刺骨严寒后，我保证你一定会觉得高温是如此可爱迷人。


碎石、沙地、炎热这就是前两天徒步的全部


奔腾的河水，然而既不能饮也不能解暑





踩着碎石前进

高反、低烧、中暑、水泡，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各种不适，甚至开始对后续路程开始恐惧。好在熬过开头的两天后，我们此时在营地里享受久违的休息，喝着红茶，听着穆萨忆往昔，阳光正把远处的一座山峰抹上橘色。

“那座山叫 Lady's Finger。”

你看，多美的名字。



Lady’s Finger







payu 营地，劫后余生般的快感



两天干热河谷的折磨，让我们的厨师都热趴了



沙沙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帕米尔







这里是巴基斯坦，这里只属于那一小部分人……



冰！K2 的狰狞！

从 Payu 营地远远地就能看到远处的道路和山峰从之前的黄色变为一片漆黑，就连一路奔腾的浊流也被那片漆黑吞没殆尽。

“那里是什么”，同伴不解地询问穆萨。

不用穆萨回答我也知道，那里是 K2 的门户——巴尔托洛冰川——全世界垂直落差第二大、除南北两极外面积第三大的冰川。



“兄弟，跟紧我，千万别离开这条小路，那会非常非常非常危险！”18 岁的帮厨曼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一连用了三个 very ，活像个老酋长在向晚辈强调部落禁忌一样。和稚气未脱的脸及不相称的语气让我有点想笑，但我知道他是对的。

所谓冰川并不如想象一般晶莹剔透，相反，常年的温差和地质变化，让冰川表层布满了大量的碎石。这片看似和普通河滩无异的碎石滩却危机四伏，你永远无法预知在浅浅的碎石底下等着你的是千年的玄冰还是万丈的深渊。在此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历年来背夫和登山者踩出的那条并不清晰的小径，然而这也只是相对安全而已。

没有向导的带领，纵横的小径可能把你带去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冰川的流动也意味着去年甚至几天前安全的路，现在却未必安全。冰河的轰鸣从脚底深处传来，仿佛巨龙的吐息，如果不想被它一口吞掉，那么跟紧眼前的人，除了你亲眼见到他踩过的那块石头外，不要相信任何一块石头！







巨大的碎石底下是万年的玄冰和万丈深渊……





这才是 K2 最可怕的地方，永不止境的碎石路，高一脚低一脚，消磨的除了你的鞋底，更是你的毅力…



3 个小时！

最后一个队友抵达营地的时候我低头看了下表，然后赶紧跑上前去跟接近体力极限的队友击个掌，希望能稍稍给他提供些动力。



无尽的碎石路原来只是见面礼而已，穿越冰川边缘时需要纵跃而过的由数米高巨石组成的巨石滩才是真正的挑战。眼见着向导和背夫一个个在巨石间闪转腾挪如履平地，但当你跳上一块巨石后，往往连下一步的落脚点都找不到，更可怕的是稍有不慎你就会有从巨石上摔落的危险。轻则皮开肉绽，重则……

这时体能和经验的差距逐渐显现，8 人的队伍分成了前后 2 组，我紧追着厨子和马夫，原计划 5 个小时的路程，用 3 个小时小跑着赶到了营地，而最后的队友则用了 6 个多小时。

好在第二天的行程非常轻松，短短几个小时就抵达了营地，队员更是在距离营地半小时的冰湖边的大石头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才慢悠悠地赶到营地。



正当喝着下午茶，悠闲地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一阵鼓点打破了营地的宁静。循声望去，各个队伍的背夫和厨子们已在一块巨岩上围做一圈，用塑料桶敲起欢快的节奏，而我们的帮厨曼祖已经在场地中跳起了舞。掌声逾快鼓点愉快，曼祖的舞步也愉快，有几次他都快跳到了巨岩的边缘，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而每一次自如地转身，换来的必是更热烈的掌声、鼓点还有喝彩。这家伙简直就是在云端起舞。





“Hey，come on，Chinese brother！”背夫们发现我们向他们走近后热情的邀请我们共舞一曲。

—— 这群人怎么不累呢？

—— 因为这只是他们每天上班的路吧，现在他们下班了，来吧！

我拖着疲惫的队友下场跳了段极不协调的 K2 广场舞，然后看着视频哈哈大笑！

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日落将至……那一晚的彩霞，美轮美奂，连在山里讨生活的夏尔巴背夫都忍不住要拍下这日落……









在这里，感觉自己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了……凹个造型！！



背夫们，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是我至今最深的记忆，在山间摇曳，在风中飘摆……快乐，也许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K2——在哪里？

—— 明天天气会好吗？

—— 也许吧！

过了 Urdukas 后路变得好走一些，至少再也没有那些让人崩溃的巨石了，随着海拔的提升，冰川逐渐裸露。路边开始出现大段大段突出地面的冰脊，冰的颜色也不再是夹杂沙石的灰黑色而变得更加纯净，甚至在阳光下透着一股子妖异而迷人的蓝色。

但碎石的减少也意味着晚上我们的帐篷几乎就是直接扎在冰面上的，昨晚队友老林因为帐篷底下破了个小洞，结果半个睡袋全湿了，一晚下来差点失温。





Concordia 是我们此行的目标，这里是个帕米尔最好的观景台，北面是 K2，东面是另外 3 座 8000 米的山峰——布洛阿特、加舒尔布鲁木 I 峰和 II 峰，周围还拱卫着众多 7000 米级的著名山峰，全世界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可以如己近距离观看那么多 8000 米级山峰的观景台了。

不过似乎 K2 并不愿意如此轻易地就范，经历了 7 天的艰难跋涉后，从 Concordia 望出去除了云还是云，别说 K2，就连最近的布洛阿特都难以望见。

此刻大家都被一种灰色的沮丧死死地压在帐篷里，如果明天还是这鬼天气，我们已经做好了多等一天的准备。可如果后天还是看不到，我们的补给已不允许再多一天的等待了，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冰川上的营地，当晚几乎等于是睡在冰上的，那凉爽……



冰河



背夫们的食物只有简单的饼和我们剩下的羊蹄



所有的山峰都藏到了云里，让人郁闷得不行……





此刻最爽的莫过于撸串了，这大概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撸串摊儿了



连最近的布洛阿特都完全藏到了云里，只能看到布洛阿特的冰川……





Mitre Pk.……闪着金光的天空之矛……

K2……你究竟何时才肯露出真容……

K2！K2！

都不用等第二天，刚躺进帐篷睡觉的我被外面的欢呼唤醒，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我怕他跑了——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帐篷，在寒风凛冽的 Concordia，我看到了。

日落时分，K2 已经有点露头的意思了……



星空下，他就在那里，璀璨的银河在他身后展开，铺满了整个天宇。墨蓝的天空下，毫无保留的完美金字塔状山形告诉我，是的，是他，那个荒原的巨兽，金色的圣殿，帕米尔的王。




星空下的 K2 和布洛阿特



面对此情此景，你才会明白什么叫银河！

万里无云的一天，向导说很难得能有这样的天气



晨曦中的 K2



Mirte Pk.



清晨的营地





K2，就在那里，一览无遗……

雪山就在身边，布洛阿特仿佛触手可及，要知道那可有 8051 米的世界第 12 高峰



面对此情此景，最奢侈的享受莫过于——晒太阳





360 度无敌雪山观景台



行程概况：

K2 徒步一般分为 2 条线路：徒步至 Concordia 后原路返回 Askole，或翻越海拔 5700 米的 Gondogoro 垭口徒步至 Hushe。

后者行进难度非常大，积雪没膝，冰缝密布，坡度极陡，需攀冰装备，且受天气因素影响巨大，每年仅数支队伍可以完成（本来原计划经 Gondogoro 垭口返回，但最终因天气原因被迫放弃）。

以下为翻越 Gondogoro 垭口大致行程概况



登山许可

任何人进入 K2 地区必须拥有由巴基斯坦政府发放的许可证，许可证一般由登山公司代为办理，申请时间 2 周至 1 个月不等。

如翻越 Gondogoro 垭口，需要另外向巴基斯坦军方申请特别许可，军方将专门指派一位联络官全程随行。

户外装备

登山杖、登山包、重装登山鞋、驮包、冲锋衣、抓绒服、羽绒服、速干衣、冲锋裤、速干裤、遮阳帽、墨镜、-20℃睡袋







顺带一提，K2 的碎石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费鞋，走了全程后我鞋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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