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这座湖南城市,中国人可能坐不上高铁了

说到湖南，一股生活的热气儿就扑面而来：小龙虾、臭豆腐、茶颜悦色、湖南卫视……主打一个爱玩会吃，活色生香。
但在距离以快乐闻名的长沙仅二十分钟高铁距离的地方，却坐落着一座低调但硬核的城市。
电力机车的摇篮、空空导弹的故乡、硬质合金的骄子……诸多名号背后，是株洲铁与火发展的百年工业史。这座很少出现在热门旅行推荐地的小城市，车牌号上的湘B标志着它并不一般的地位。
因为，驱动株洲这座城市的动力，真的很猛。



湖南最猛的工业城市，
舍它其谁

虽然很可能没想起来过这座城市，但株洲对你的生活其实很重要。
比如，你坐过的铁路机车，很可能是来自这里。
株洲，这个城区人口不到两百万的中部小城市，生产了六成国内铁路干线上的电力机车。我们乘坐的高铁，其“大脑”“心脏”，即控制系统和刹车系统，都是在株洲研发和制造的[1]。
有句话叫，“世界看中德，中国看株洲”，夸的就是株洲在电力机车领域内的领军地位。



株洲的轨道交通列车工厂厂房，一辆基本组装完好的电力机车摆放在工作间 。图源： 视觉中国

事实上，株洲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轨道交通装备研发、生产基地，电力机车产品占全球市场的27%——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2]。2020年7月，被称作重载铁路“动力之王”的“神24”电力机车就是在株洲下线[3]。
不过，造车第一这事，株洲很熟悉。因为六十五年前，中国第一辆电力机车就是在株洲诞生的。
新中国成立时，几乎没有一个工厂能够生产铁路机车。1958年，湖南株洲电力机车厂与湘潭电机厂合作试制了中国第一台国产交流干线电力机车，实现首度突破[4]。
还有中国第一台电力机车牵引电、第一台万吨重载机车、第一列高速电力牵引动车组……都诞生于株洲。数电力机车发展史，恐怕半部都得看株洲。



株洲火车头广场，被时代淘汰下来的蒸汽机车头 。图源：视觉中国

除了在地上跑的电力机车，在天上飞的，株洲也照样能造。1954年，中国第一台航空发动机诞生在株洲[5]。如今，株洲生产的中小航空发动机，在国内市场占有率超过90%[1]。
这么硬核的制造工业，凭什么聚集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普通地级市？
必须要承认的是，株洲狠狠吃到了建国初期的工业规划红利。当时，它是一五计划里确定的八个重点建设的工业城市之一，落地湖南的四个重点工业项目，三个在株洲[6]。
当时这个没什么工业基础的小城市，能吃到这些资源，主要靠它优越的交通条件。
重工业发展，离不开煤炭、金属和人力。借由南北、东西方向的两条重要铁路线——京广线和沪昆线，工业发展必备的物资和人力汇集于株洲，撑起了工业发展的基础。



株洲城市中轴线，这座城市因铁路而繁荣 。图源：视觉中国

那时，不管哪头发车，只要当晚到达株洲，火车都得在这里加煤添水，旅客则要在这里稍作休息，株洲就自然地形成了“宿站”。在高峰期，株洲火车站每3分钟就接发列车一次，日均客流量4万人[7]。
在清华大学顾朝林教授等人所著的《中国城市地理》一书中，株洲被归为1级铁路枢纽城市。全国仅有12个城市有此地位，除了株洲，其他所有城市都为省会[1]。



省内第二城，

到底是不是它

工业这么猛的株洲，够不够做湖南的第二城？
单数产值，人口总量在湖南只能排上第九的株洲是有点吃亏的。
株洲单看GDP，在湖南只能排上第五。除了省会长沙，岳阳、常德、衡阳的GDP总量都要高于株洲。2022年，株洲的生产总值为3616亿元，省内第二的岳阳则约为4710亿元[8]。



株洲神农城的标志性建筑，从左到右分别是神农大剧院、神农塔、株洲广电 图源：视觉中国

差距何处？株洲的一三产业，产值都明显低于岳阳、常德、衡阳。但如果要比工业产值，这几个城市则基本相当，株洲甚至还超了衡阳，排在第四。
这就不奇怪为什么株洲GDP总量排名不够出色，但地方财政收入却并不少，甚至还压过岳阳一头。
并且，株洲的工业企业实收资本，排全省第二——是岳阳的1.5倍；数工业企业数量，株洲也毫不逊色，311个大中型工业企业的数量，甚至还略高省会长沙一头[9]。
工业企业实收资本和数量优势，反映着株洲在湖南颇有引领地位的产业集群。比起大而全，株洲的特色在“专”和“精”。



株洲醴陵的中国陶瓷谷，融合了陶瓷制造、研究、展示和旅游的综合性建筑群 图源：视觉中国
去年，工信部公布了45个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名单。入选集群的所在地，有且仅有8个是普通地级市。株洲，就是其中一个[10]。它有两个产业集群上榜（轨道交通装备和中小航空发动机），和省内龙头城市长沙相当。
不过，拿株洲完全对标省内的城市，也许并不足够合适。
在湖南，株洲显然是特殊的那一个。不同于大多数伴着湘江生长的城市，湘江在株洲的勃兴中，远远不如铁路意味深远。
在历史上，株洲只是湘潭县管辖的一个小镇。是火车运来了株洲的煤炭和工业，也运来了人口和繁荣。



夜晚的列车编组场 / 视觉中国

在国内，被火车拉来的株洲更接近安徽蚌埠、陕西宝鸡等因铁路而兴的城市。这些城市大都兴于近现代，虽然并非是区域的省会核心，但因为吃到了铁路运输的红利，得以成为建国初期的重要工业基地。
对比这些城市，GDP总量最高的株洲是将工业传统优势保持得最好的一个。曾经的安徽著名老工业基地——蚌埠，如今全市除烟厂外，还未有产值超50亿元以上企业。而陕西宝鸡，也在陕西洗衣机厂等多个知名品牌企业的衰落后，地位不复当年。
而株洲当年建成的龙头企业，如今依然保持强势。2022年，株机公司和株洲所两家子公司，贡献了中国中车全年营业收入的近三分之一[11]。也凭着中国中车的牵头作用，株洲在轨道交通特色之路上，守住了自己的位置。


火车时代远去后，株洲路在何方

历史有时非常吊诡，过往的优势也会成为发展的桎梏。株洲因铁路而兴，却没能追上高铁发展的步伐；株洲以工业为豪，但工业“锈带”转型的压力也因此不少分毫。
交通的兴衰最为直观。进入到高铁时代，株洲曾经引以为豪的交通优势，变得有点不够看了。



长株潭城际列车驶过株洲市 / 视觉中国

曾经，京广、沪昆铁路在株洲交叉汇聚，新建设的沪昆高铁却绕开了株洲，取道长沙。株洲火车站至今未通高铁，株洲西站每天的高铁班次不过130趟左右，但在长沙南站，高铁班次是716趟。株洲造出全国六成的电力机车，却也带上了一层为他人做嫁衣的落寞。
这座曾因交通获利的城市，面对高铁，有着更深的危机感。株洲发布曾公开表示过担忧，过去靠火车拉来的人才、资金、产业，如今也会流向别处[12]。



株洲六桥落日 / 视觉中国

这样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外来移民一度占据人口数量近九成的株洲，现在面临着人口流失、常住人口下降的尴尬[13]。高铁开通后，株洲市民到长沙等外地购房的数量，由开通前的10%提高到20%[12]。2021年末，株洲常住人口为388.33万人，较上年减少了约两万人[8]。
更值得株洲忧虑的，则是老工业基地共通的发展之困：产业发展对重工业依赖较高，产业升级难度颇高。
这一点，株洲吃过教训。
2013年，株洲市开始改造全市污染痛点清水塘老工业基地。这一过程中，相当大批量企业以强制关停、转移搬迁的方式被动去产能，企业亏损严重[14]。整个改造期间，株洲市工业总产值虽然保持增长，但发展速度逐年下滑[15]。



株洲石峰区工业区的工厂烟囱正在排烟 图源：视觉中国

寻找新时代能驱动株洲的强动力，变得越发迫切。
株洲在2013年提出的打造“中国动力谷”的概念，正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除去传统优势的轨道交通和航空发动机，株洲还提出要发展新能源汽车这一新兴产业。2020年以来，株洲每年拿出超过GDP占比3%的经费，投入到科技研发中[9][16]。
回报是看得见的。2021年，株洲市规模工业增加值增长11.7%，相较2018年的7.4%，增速重归增长，增速排名全省第二[17]。株洲还成为了工信部推选的10个工业稳增长和转型升级成效明显的市(州）之一，也是湖南唯一入选城市[18]。
这座被火车拉来的硬核工业城市，为了追上高铁时代的发展脚步，拿出了比当年更甚的勇气和决心。对这座把“奋勇争先、一往无前”的火车头精神选作城市精神的城市来说，“在路上”这件事，从来都不陌生。


撰文 | 年糕菌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城市漫游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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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卫东. (2021). 株洲 湖南的“深圳”. 中国国家地理.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www.dili360.com/cng/article/p603319e0df23710.htm.

[2] 周佳, & 柏润. (2021). 轨道交通通天下——株洲市聚力打造世界级轨道交通装备产业集群. 湖南日报.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epaper.voc.com.cn/hnrb/html/2021-12/08/content_1553015.htm?div=-1.

[3] 阳建. (2020). 中国成功研制超大功率电力机车. 新华社.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www.gov.cn/xinwen/2020-07/30/content_5531077.htm.

[4] 贺威, & 李永亮. (2021). 韶山1型电力机车：推动中国铁路机车现代化的“火车头”. 湖南日报.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hunan.voc.com.cn/article/202104/202104190645201890.html.

[5] 贺威. (2021). 株洲成功研制中国第一台航空发动机：为新中国航空工业奠定坚实基础. 湖南日报.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www.hunantoday.cn/news/xhn/202104/14325791.html.

[6] 易棉阳, & 马永军. (2022).  “一五”和“二五”时期的株洲工业发展质量——基于全要素生产率视角的研究. 中国经济史研究(03), 167-179.

[7] 李永亮, & 张剑株. (2017). 株洲火车站与城铁株洲站等“六站合一”. 华声在线.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hunan.voc.com.cn/article/201703/201703310911263290.html.

[8] 湖南省统计局. (2022). 各市州统计公报.

[9] 湖南省统计局. (2022). 湖南统计年鉴.

[10] 工业和信息化部. (2022). 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布45个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名单.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www.miit.gov.cn/jgsj/ghs/gzdt/art/2022/art_fa5bd57e9f364b65ae48de37a319046f.html.

[11] 中国中车. (2023). 中国中车股份有限公司2022年年度报告[R].

[12] 株洲发布. (2016). 【独家】株洲应快点发展高铁经济 巩固交通枢纽地位！.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CiVYrL0VTiKYZdJmD9hQ_A.

[13] 中国社科院人口所. (1988). 中国1986年74城镇人口迁移抽样调查. 中国人口科学(06).

[14] 刘信兵. (2017). 区域老工业城市化解过剩产能存在的主要问题与对策建议——以湖南株洲为例. 时代金融(32), 95-96.

[15] 王婧, & 李清泉. (2021). 重工业转型发展与升级——以湖南省株洲市为例. 市场论坛(01), 69-75.

[16] 湖南省统计局. (2021). 湖南统计年鉴.

[17] 株洲市统计局. (2021). 株洲市统计公报.

[18] 工业和信息化部. (2022). 2021年度工业稳增长和转型升级成效明显市（州）拟入选推荐名单. Retrieved on October 11th, 2023 from https://wap.miit.gov.cn/zwgk/wjgs/art/2022/art_e5bd82e2c6164d429e66df72b66cabf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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