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皇帝遭受质疑?——14座首登之争

2023年10月7日下午，在希夏邦马峰的7900米左右位置，半小时时间内，连续发生两场雪崩，导致两名夏尔巴向导与他们的两名美国女性客户遇难，其中35岁的腾吉拉玛夏尔巴(Tenjen Lama)是14座8000米的“最快世界纪录录”创造者，可谓最强壮的顶级夏尔巴。

腾吉与其挪威客户克里斯汀.哈里拉（Kristin Harila，女性，37岁）花了92天完成夸张的速攀纪录。

此次因救援而受伤的明玛G在事后透露信息说，同期遇难的两名美国女子，或因追求成为首位14座8000米的美国女性，出现“不应有的”第一个美国女子14座8000米纪录竞争，最终导致这场悲剧的发生。最终，她们只能也遗憾地将纪录停留在13这个数字上。

9月26日，希夏邦马山难10天前，吉尼斯世界纪录机构遵循德国攀登历史学者埃伯哈德的建议，认为梅斯纳尔在距离安纳普尔纳I峰顶端5米垂直距离的地点停下脚步，从而取消认定其14座8000米雪山第一人的伟大的成就。

▲ 图片来源：rottonara

8000米雪山登顶如何认定？14座8000米雪山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人们展开危险的竞争，让吉尼斯记录做出改变。



2023年10月9日，埃伯哈德，在其创建的“8000米攀登者”（www.8000ers.com）网站，最新发布了“无人能定义真实的登山”（Nobody Can Rule True Alpinism）一文。



在文中，埃伯哈德认为：“我们还想强调的是，吉尼斯只是收集和公布我们确认的记录。老实说，无人能从杰西.库库奇卡、格尔林德.卡尔滕布鲁纳或梅斯纳尔身上拿走任何应得的名誉或价值。”

“其实，这没有任何重写历史或取消历史攀登的意图，它可能未以最好的方式传达，但也被一些人误解和含糊其词地总结。从编年史家的角度来看，整个研究是一个巨大的过去和未来的两难问题，发生在攀登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最高峰的前所未有的变化背景下。这个星球上1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喜马拉雅山登山运动的历史。”



▲ 图片来源：arvarga

在文末，埃伯哈德更新及列出了三张全球8000米攀登者的表格，一个是按照“峰顶就是峰顶”的实现地理登顶的考证的结果。最终，埃伯哈德的团队认为，目前全球只有11个人是14座8000米的完攀者，首攀者是埃德蒙德.维埃斯图尔(ED VIESTURS)，腾吉的死讯在这个表格里，也第一时间更新了，女子的首攀者是来自中国的董红娟。

同2022年发生的第一次公布这个8000米登顶者数据表时引起的轰动一样，在此表格里，依旧是没有库库奇卡、梅斯纳尔等这些在登山史上如雷贯耳的里程碑建造者的大名，梅斯纳尔等人在另外一个名为遗产表（legacy table）的目录中。

全球8000米及喜马拉雅登山的认证领域，埃伯哈德的八千米攀登者（8000ers），及伊丽莎白.霍利女士创建的登山编年史网站喜马拉雅数据库(Himalayan Database)，是最权威的两大机构。



40年的时间里，埃伯哈德一直在收集整理世界八千米高度山峰的攀登数据，并于2008年开始在8000ers.com网站公布这些内容。霍利女士则从1956年左右，就开始定居尼泊尔，成为喜马拉雅现代登山探险史的记录者。

他们的理念基本上是一个基调：展示客观结果。如果按照地理坐标的话，大多数完成14座8000米的登山者，其实最终都并未到达所有山峰的海拔最高点。但对于古典主义时代（如梅斯纳尔的时代）来说，未能站在最高顶端并非有意为之，还有天气、时代信息等诸多原因。

所以，埃伯哈德在2022年第一次公布全球只有3个人（美国Ed Viesturs，芬兰Veikka Gustafsson，尼泊尔/英国的NIMAS尼玛普加）登顶了14座8000米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梅斯纳尔的名字，这一信息一下在登山领域炸开了。



部分登山者和媒体对此的理解是：“埃伯哈德试图改写登山探险史，他吹毛求疵或妄加评判而已”。当媒体采访Viesturs，他也主动站出来表达对梅斯纳尔的仰望与敬意。



▲ 图片来源：Shutterstock

很多人不禁发问，进行这些“无谓”的或“吹毛求疵”的分析，如此的较真或“质疑”究竟有何意义？

埃伯哈德反复声明：“Messner，Kukuczka，Loretan及其他先锋攀登者的精彩表现不容置疑。他们依然是八千米级别山峰登山探索史上的永远的英雄。”



当然，他也依然坚持数据考证的原则：“峰顶就是峰顶。”“重要的是表达，独立，客观，没有偏见的数据分析”，认同埃伯哈德的人们如此总结。

峰顶就是峰顶，为什么会没能爬到最高顶上呢？



▲ 图片来源：Eberhard

在8000米最高山顶的世界之巅，云层、高度、角度的不同，往往会给我们造成视觉及体感上的误差。



▲ 图片来源：Jackson Groves

这也导致了商业客户8000米攀登的经典“错误”或误会，尤其如马纳斯鲁峰，其它知名的还有安纳普尔纳I峰（8,091米，就是导致梅斯纳尔未“登顶”的山峰，差了5米垂直高度、斜坡100米长度），以及道拉吉里（8,167米），还有布洛阿特、以及加舒布鲁木I。

一个典型的案例：澳大利亚探险旅游达人博主Jackson Groves 2021年商业攀登（参加明玛G的队伍）马纳斯鲁峰，在峰顶以无人机自拍打卡照，后面陡坡，明码G等三人则继续攀登。主峰再高约6米，位于陡峭雪屋檐后的40米处尖顶，一切一览无余。



▲ 图片来源：Jackson Groves

走山脊或横切对于商业攀登者太难，即使有夏尔巴团队保障，也会增加很大风险和成本。

商业公司和客户达成了默契，不用那么较真。



▲ 图片来源：Jackson Groves

一方面，对于夏尔巴来说是谋生的苦差事，另一方面，对于客户来说反正都是打卡，有经幡旗、风马的地标自拍一张，下山后发个朋友圈或自媒体宣传就成功了，这样双向满足。

不少客户回到自己国家或社区后，再将自己包装为登山家、14座8000米的探险家，追求攀登之外的名声，这是如今8000米的一种生态。埃伯哈德形容今天8000米攀登者为collecter,可以理解为集邮者。

梅斯纳尔、库库奇卡等8000米先驱，他们热爱攀登本身，把攀登当作艺术，当作寻找身体极限的挑战，与前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地理坐标上，梅斯纳尔等诸多登山家确实没有登顶真正的峰顶。

让我们回到攀登本身。有人问马洛里为什么要去登山，他回答那句著名的“因为山在那里”。

登山的意义是什么？真的在于这些数字吗？

谈到这个争议问题的时候，德国登山家卡尔滕布鲁纳(KALTENBRUNNER）说：“如果纪录是唯一重要的部分，我会在所有地点选择最为容易的路线。对于我，成为第一毫无价值。”

让我们的眼光从“吉尼斯世界纪录”抬高一点看，在登山领域，“未登峰”、“阿式攀登”、“新线路”，才是全球攀登领域认同的普世价值观。如金冰镐奖的评选规则：推崇和鼓励的创新攀登，是一种开创精神、有想象力的攀登。

这才是登山精神的本质与灵魂：攀登者在陡峭岩石、雪崩危险、天气变化莫测等巨大的不确定性中，创造出未登峰的首攀创新，或某条新线路的创造，这种精神与人类从山野中走出来的进化的主题一脉相承。

因此，库库奇卡、梅斯纳尔的精神永不灭。这也是联合国给予的阿式攀登遗产的一种提炼：融体能、技巧和智慧等身心合一的攀登之艺术；应对自然非人为障碍时的挑战能力与专业之艺术；评估与承担风险之艺术；自我管理而自我负责、团结一致之艺术；尊重他人、尊重自然之艺术。

“我们赞扬所有参与成功将阿尔卑斯式登山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的人所做的工作。阿式登山因其独特的特征、深刻的历史和文化意义，以及在我们面临许多环境挑战的世界中，它在创造人类与山地社区和地区之间的可持续关系方面所产生的积极影响，理应得到这一卓越的认可。通过阿尔卑斯式登山分享的技能及其道德品质具有重大的普遍社会价值。”国际登山联合会主席弗里茨·弗里兰德如是说。



▲ 图片来源：Kanenori

梅斯纳尔在某个层面是无人替代的，他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高海拔登山者，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提出14座8000米的疯狂想法，没有商业公司，没有高科技的装备，没有丰富的资料与信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是未知的空白。

梅斯纳尔说：“探险与个人经历有关。但是还有很多的可能性，比如有许许多多的山峰还没有被攀登过，我在西藏东部看到那里有很多6000米高的山，它们垂直的岩壁比艾格峰的两倍还要高，但是没有人去那里，因为它们不是8000米山峰。”

也许还有更多的爱好者，会去找赞助去实现14座8000米这样的目标。但对于真正的登山家或热爱攀登的人来说，唯有创造力、想象力，才是我们展现给高山以及自然的永远的生命力所在。

作者 | 小毛驴    编辑 | 各拉丹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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