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试图偷走他的身份 |人文

“他不能成为美国公民，

因为他的父母是中国人”

人文I珍闻 · 阅读时间9分钟

“任何人，凡在美利坚合众国出生或归化合众国并受其管辖者，均为合众国及所居住之州的公民。”

内战之后的1868年，美国宪法通过这一条目，定义了美国公民的身份。

但当一位名为黄金德的华裔试图证明自己的公民身份时，美国国内的反移民势力，却对法律本身提出了挑战。

黄金德一直与反移民的本土主义者战斗到最高法院。1898年，他在最高法院的里程碑式的胜利，明确了美国公民身份的定义。

1894年的黄金德。

TANGO IMAGES/ALAMY



时间回到19世纪，极端本土主义开始在美国盛行。50年代到70年代，加州通过了一系列歧视中国居民的法律，在联邦层面也有相关法律出台，试图阻止中国移民进入美国。

其中的一些提案甚至在国会通过，虽然试图平衡外交关系和国内政治的时任总统海斯（Rutherford B. Hayes）否决了部分提案，但依然无法扭转国内反移民的浪潮。

最终，极端主义者把矛头对准了中国移民。

他们指责华裔工人造成了大范围的失业和降薪。当时加州工人党提出的口号是，“中国人必须离开美国”，华人社区受到严重的暴力威胁。

1871年，19名中国人在洛杉矶的种族大屠杀中丧生。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建筑被狂热分子毁掉，一些中国人的坟墓也没能幸免于难。

1882年，美国总统切斯特·阿瑟（Chester Arthur）签署的《排华法案》，使得反华偏见达到顶峰。

根据《排华法案》的规定，已经在美国的中国移民禁止入籍，并且10年之内，美国都将拒绝来自中国的新工人入境。

同时，无论是劳动者、学者、外交官或是商人，进出美国的中国人必须携带其工作身份的证明。

在这之后，1888年通过的《斯科特法案》禁止美国的长期合法居民从中国返回美国。1892年《吉尔里法案》的出台将排外政策继续延长了10年，并在1902年确定为永久性的政策（排外政策直到1943年才被废除）。

在这样的背景下，黄金德选择用美国的法律，来捍卫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



19世纪70年代，加州工人党的抨击助长了美国国内对华裔美国人的偏见。

GRANGER/AGE FOTOSTOCK



1871年（也有说法提到是1873年），黄金德出生于美国旧金山。他的父母是来自中国广东台山的一对夫妇，19世纪中期在中国到美国西部的大规模移民浪潮中来到旧金山。

第一批中国移民很多都是先在加州的金矿工作，然后转移到农场和工厂。在当时，华人工人是美国铁路建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许多其他移民一样，黄金德的父母在旧金山的街上开了一家店，一家人住在店铺楼上的公寓里。尽管他的父母在加州生活了近20年，但因为出生于中国，所以不能成为美国公民。

19世纪80年代，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华裔美国人并不多，有人估计，这一数字低至总人口的1%。



很多来到美国的中国移民做出了成功的生意，比如旧金山这家19世纪80年代的肉店兼杂货店。

UNDERWOOD ARCHIVES/GETTY IMAGES



黄金德属于少数，他在旧金山出生、长大。与做商人的父亲不同，黄金德是一名厨师。1890年，当他的父母决定回国时，黄金德和他们一起前往中国，但在中国待了几个月后，他还是选择回到了美国。

在中国短暂停留期间，黄金德与一名中国女性结婚并有了一个孩子，他在儿子出生前就回到了加州。

生活在美国，但家人在中国的情况，在当时并不罕见。一些学者估计，高达40%的华裔美国男性与仍生活在亚洲的女性结婚，这些婚姻通常是父母协商的结果。

而在1882年《排华法案》发布后，来往中美之间的华裔开始感觉到，束缚在身上的限制变得越来越多。

如果华裔公民想从美国出去，他们必须先获得一份重新进入美国的证明。每次前往中国，黄金德都必须先签署一份宣誓书，声明自己的身份是美国公民。



黄金德1913年的文件证明。

IMAGE COURTESY OF THE NATIONAL ARCHIVES



1894年11月，黄金德回中国看望妻子、年幼的儿子和父母。根据《排华法案》的规定，他必须拿到文件以确保能返回美国，文件包括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和三名白人男子的宣誓书，三名白人男子要宣誓自己认识黄金德本人，并且证明他确实出生在美国。

1895年夏天，黄金德结束旅程返回美国时被拒绝入境。尽管有完善的法律文件，他依然在蒸汽船上被扣留了5个月。

几十年来，华裔美国人一直在为保护自己的权益而奋斗。在旧金山，他们成立了一个援助组织，组织的律师接手了黄金德的案子，并提交了人身保护令。

组织强调，作为公民，黄金德的权利受到了侵犯：因为他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公民，《排华法案》的规定显然不适用于他。

在旧金山反华势力的支持下，副检察长康拉德（Holmes Conrad）决定挑战华裔援助组织及其对黄金德的辩护。他提出“血统权”原则，认为黄金德的身份是由他的父母而不是出生地决定的，因此，他不能成为美国公民——因为他的父母是中国人，所以他“也是一个中国人，是中国皇帝的臣民”。

“美国诉黄金德案”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双方在八名最高法院法官面前进行了辩论（第九名大法官当时不在场）。1898年，Horace Gray法官以6票赞成、2票反对的多数票发表意见，认为“黄金德出生在美国境内获得的美国公民身份并没有因为他出生后发生的任何事情而丧失或剥夺。”

在直接反驳康拉德的论点时，多数人指出，如果父母的身份是决定因素，许多“英国人、苏格兰人、爱尔兰人、德国人或其他欧洲血统”的孩子将失去美国公民身份。

在最高法院的判决后，黄金德继续在美国生活和工作，时不时回国探望家人。他和妻子之后又生了三个儿子，几个孩子都是黄金德回中国时怀上的。

同时，尽管最高法院做出了有利于华裔的裁决，反华歧视依然存在。每次黄金德回中国时必须填写所谓的“离境文件”，发誓自己是美国公民，才能保证归来时重新入境。

之后的几十年，黄金德的儿子们通过旧金山湾的天使岛移民站，在不同的时间与父亲在加州汇合。



移民站如今是天使岛上加利福尼亚州立公园的一部分。

LEE FOSTER/ALAMY



62岁那年，黄金德永久回到了中国，只有他最小的儿子留在美国谋生。

时至今日，黄金德的名字依然因“美国诉黄金德案”而广为人知，他的形象也成为那个年代美国华裔命运与反抗的缩影。

原作者：AMY BRIGGS
编译：银河牛油果
编辑：框舅
排版：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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