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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友割断了唯一的救命绳,悬挂在海拔5000米以上陡壁的他摔入冰裂缝后却回到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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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线之上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0-9-12 18:28:54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封面图为电影《冰峰168小时》海报。图片来源:subscene.com

绝大部分人,包括山友们一生中也无法遇上英国登山家乔·辛普森(Joe Simpson)与同伴西蒙·耶茨(Simon Yates)在31年前经历过的那场劫难——瓦斯用尽、变天迷路、踩踏雪檐、摔断右腿、吊挂陡壁、跌入冰缝.…..三天的下撤,一个个意外接踵而至(以下文中所有动图与截图均来自电影《冰峰168小时》)。

期间,两人无数次直面生死。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当气温下降至零下80℃,所有的抉择都赤裸裸地直指内心,无法界定对错。今天,让我们跟随纪录片《冰峰168小时》见证这场奇迹。

西坡,我们来了

秘鲁的安第斯山脉,海拔6344米的修拉格兰德峰(Siula Grande),是那里最后一座没有被攀登的山峰。对未知领域的强烈好奇心,吸引着乔与西蒙不远千里抵达山脚。

美丽的修拉格兰德峰。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场攀登将成为人生中最艰难漫长的六天。

此次,两人决定沿着从未有人攀登的西坡,用阿尔卑斯方式进行攀登。这条路线,需要经过满是乱石的冰渍区、布满裂缝的冰河区、刀刃状几乎呈垂直(60°-80°)的冰雪坡。即便对于一个四肢健全的登山者,也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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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来到西坡山脚下,抬头望着这面陡壁路线,脱口而出:“这真是十分巨大”。

在距离山脚几公里的地方,乔与西蒙遇到了理查德(Richard),一个没有任何攀登经验的户外爱好者。随后,他答应加入两人的队伍,留在大本营帮忙照看行李等装备。

一切就绪后,两人自信满满踏上了征服之路。第一天,一切都进行地相当顺利,在完美躲开了冰河上的所有冰裂缝后,到达预定高度挖雪洞,融雪为水,进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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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开始变得糟糕,暴风雪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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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登变得相当艰难。

第二天,伴随着海拔的上升,天气开始变化,疾风开始肆虐,卷积着大片的雪粒让人难以呼吸,加上气温锐降导致攀登变得十分艰难。在接下来的6个小时里,他们只勉强上升了几十米。

第三天,天公作美,没有风,视线清晰。两人进入了一段极为陡峭的冰壁,这是一段“噩梦般的凹槽”,滑下的雪盖在峰壁上,如同一把把尖刀,到处都是冰碛、雪蘑菇与冰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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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般的凹槽与雪蘑菇。

每一次向雪中插入冰镐,都需要挖得很深很深,因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粒状雪,踢入冰爪也一样,稍不留神便会摔下数千米的悬崖。在重力影响下,两人的动作显得缓慢而费力。

在乔的印象中,这是他登过最不稳定,最不可测,最危险的山脉。

终于,在下午两点左右,他们到达了西坡北峰,顺利经过了要命的凹槽。紧接着,是一段覆盖着及膝积雪的爬坡,直通向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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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第一次想放弃登顶。

此时,精疲力尽的乔想:“已经到达西坡了,干脆回去吧。”但下一秒,望向不远处的峰顶,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登顶?”

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乔与西蒙站上了顶峰。不过,身边的景色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两人就开始担心漫长的下山路。经过观察,他们认为从北面的山脊下降或比较容易,至少可以“行走”,但这个判断完全错误。

实际上,这条路线情况非常复杂,且可怕:西边几乎是垂直的,并且布满了冰角,东边则是陡峭的凹槽,直下900余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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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难行的下山之路。


我们当时非常震惊,情况变得相当危险。在那种情况下,我都有点失控了。


此时,东边的大片云朵开始飘了过来,风也渐渐变得强烈,能见度很差。在下降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完全迷路了,“眼前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

寻着云朵缝隙露出小孔的光芒,西蒙看见了山脊,开始向上爬,但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在一个巨大的雪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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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檐瞬间塌了,西蒙急速滑坠,连同乔一起。

第一个意外发生了,雪檐顷刻坍塌,西蒙与乔开始滑坠,


当冰雪都像我掩盖过来的时候,我被悬挂在中间,一直滑到了山峰的西边。


还好,他们成功采取了紧急制动,同时因祸得福地找到了正确的山脊。天慢慢开始黑了,原本预定今天就应该下山了,但两人此时还呆在海拔约6000米的地方,而且瓦斯已经全部耗尽。

乔的腿,断了!

第四天,乔与西蒙早早开始下撤。当时,西蒙还非常确信当天一定能够安全下山,因为尽管没有了瓦斯,但是瓶子里面的氧气还很足,完全够全程。

乔在前面探着下撤的路,突然遇到了一堵垂直的墙切断了山脊。随后,开始手脚并用下降的他遇到了第一个致命的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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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般的瞬间。


我将冰镐抓进冰里,然后慢慢移动,全身的重量都悬挂在了上面。

当我把冰镐插进去的时候,冰壁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响声。


就当乔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敲击、插入冰镐时,冰壁毫无征兆地裂了。没有任何防备的他重重摔了下去,右腿直直戳在了冰面上。这一下,他的小腿与膝关节脱离了,胫骨节直接插进了膝关节,从水平位置向上移动至大腿。

那一刻,剧烈的疼痛让乔抑制不住地喊叫:


我快要痛的发疯,开始的时候完全无法忍受,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过了一会儿,疼痛好了一些,我从西坡往下看,与平行的山峰对比,确定了大概的海拔高度。

我想腿不能断,断了就完了,那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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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痛感让乔扭曲着身体,不知所措。

然而,当乔翻过身,用手摸着自己的右大腿,确定没有留出血,并转过身想试着站立时,他有一次没能着力地滑了下去,“感觉到已经没有了骨头。”

此时,保护绳另一段的西蒙也来到了切断的山脊边,从上往下,他看到了乔露出的一个他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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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的眼神里充斥着绝望、无奈、惊恐,这一眼让西蒙永远都无法忘记。


看到他的样子我吓坏了。看起来很惊恐、绝望和恐怖,脸上有太多的情绪。


“你没事吧?”西蒙问。

“是的,我没事。”乔最初想这么回答。

但一秒钟后,他突然觉得这个回答“真他妈的愚蠢”,于是应道:“不,我的腿断了。”

我要把乔带下去

乔与西蒙很快意识到了事件的严峻性,紧张的气氛开始滋生,两人的脑子里迅速充斥了无数的想法——


西蒙:突然,我觉得我的厄运来了,真的,麻烦大了。如果我们中能有一个人出去,都算幸运的了。

我想如果他滑下去的话,我马上走掉,丢下他,然后自己下去,我不会与他争论什么,因为在当时那种状况下(我)真的这么想过。

乔:他顺着绳子下来,给了我去痛片,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他不得不离开我,他完全可以说“我去找人帮忙”,然后我回答“好,行”。

但,大家都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帮忙,这只是一种说辞。



在面对个人生命的时刻,两个人的内心翻涌着。这时候的任何想法,都是不可被指责的。因为放弃与留下,哪一个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最终,西蒙选择冷静,选择留下,并开始集中精力想着如何用两人手中加起来大约100米的绳子带乔下山。

随后,他们制定了如下计划——

首先,西蒙挖出一个雪窝让自己能坐下,将两根保护绳连了起来,一头系住自己,一头系着乔,用下降器一点一点将他放下去。等到绳子放尽,西蒙再爬下去,挖雪窝,放绳子,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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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快速将乔放下,过程中没办法顾忌到他受伤的右腿。

西蒙快速地下降着乔,在此过程中,乔的身体在雪表面上摩擦,伤腿不断被磕到而生疼,溅起的雪块也打在脸上,“我非常的生气,觉得西蒙弄疼了我,尽管我也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

无论下降地多快,夜幕还是降临了,但此刻两人已没有多余的瓦斯可供过夜休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下降。

突然,乔觉得自己的身下遇到了一块坚冰,而且非常陡峭,立即赶到不妙,便大声呼叫西蒙不要再放绳子,但声音却淹没在了凌冽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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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感到地形的变化,大声喊着”慢点“,但无济于事。

毫不知情地西蒙放着绳子,无法动弹的乔快速下降,当绳子耗尽,他被凌空挂在了悬崖上,脚下几十米处有一个巨大的冰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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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瞬间被拽了下去,悬挂在空中。

就在绳索到头的瞬间,西蒙也感受到了巨大的身体重量,手里只能拽着绳子,


当时我没多想,只觉得可能他掉在了某个陡峭的雪坡上。


于是,西蒙向上拉动着绳子,示意让乔站起来,以削减重量。但乔已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动作,他试图用冰镐接近冰壁,但距离太远,唯一获救的机会只能顺着绳索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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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脚下几十米外有一个巨大的冰裂缝,这让他感到十分恐惧。

乔取下了手套,用几乎冻僵的双手拉着绳结,当套好了一个准备套另一个的时候,唯一可以上升的装备掉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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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用冻僵的双手艰难地打着结绳。


我没法做任何事情,从心里上已经被打败了,只能挂在绳子上等死。感到极度的绝望,懊恼与害怕。


另一头的西蒙,也正经历着难以忍受的过程:一方面夜间风暴开始增强,风寒指数降得很低,温度大约在零下80℃左右,长期坐着没有活动,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另一方面屁股下的雪也变得极不稳定,正缓慢地往下崩落。

必须剪断保护绳了

西蒙朝着乔的方向大喊了几声,不知道为什么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动静。这么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后,他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脚下的积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开始慢慢往下滑。

尽管乔也希望西蒙能下来救他,但却绝不可能,一旦下来,他会立刻摔出100米开外,直接丧命。

此时,再也无法继续等待的西蒙想起帆布包里有一把小刀,飞快地做出了决定——割断保护绳:


对我来说,这看起来好像是特殊情况下正确的做法,我没有别的办法。照此下去,迟早也会被拖进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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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被割断,乔掉入了冰裂缝中。

这一刀,西蒙下得很果决。紧绷的绳索“砰”得一声被弹开,另一端的乔在一片漆黑下砸下距离脚下几十米的一片大雪壳中,掉入冰裂缝。

手脚被释放的西蒙几乎被冻僵了,趁着最后的力气,他开始挖雪洞,将身子蜷进去,裹着睡袋,并把背包压在洞口抵御暴风。洞内的时刻,显得十分难熬与可怕:


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乔会怎么样。很久之后,身体才暖和过来。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

我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对水的渴望变得极度强烈。我甚至可以闻到周边雪里水的味道。


过了不知道多久,跌落的乔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落入了一块凹凸不平的黑暗中,估摸自己大约滑了50左右。随后,他点亮了头灯,望向无尽的下方,黑暗瞬间吸收了灯光,黑不见底,“只要再往右半米,就直接摔到了深渊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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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乔,慌乱地开头灯看着四周。

随后,他立即在岩石上做了一个保护点,将自己的位置固定住,现在唯一的希望似乎只能沿着绳索向上爬出冰缝,但“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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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断绳的一刻,乔有些庆幸也许西蒙还活着。

此时,乔确认西蒙已经遇难了,绳子才会突然断下来。他开始往下拉绳子,但却没有感到任何重量,直到看到断裂处。那一刻,他想着,自己会死,但还好西蒙应该可以活着。

绝望吞没了乔,深不见底的裂缝、一条断了的腿、没有食物与水。他默默关上了头灯闭上了眼睛,耳边有风、有水滴。

不一会儿,他又打开了头灯,环顾四周,感到无比的孤独与难过:


我才25岁,身强力壮,有抱负,想爬上世界高峰。这只是我们的第一站,现在完全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处于崩溃边缘的他,开始不断爆着粗口,发泄自己的愤怒,“愚蠢,愚蠢,该死,该死!我出不去了!”

事后在回顾这段经历时,乔说自己很孩子气,只会哭了又哭,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才对。

“乔死了。”

就这样,乔在一块凹进去的雪窝中坐了一晚上,清晨五六点醒了过来,开始呼喊西蒙的名字,期待能被听到,得到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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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在冰缝中就这么坐了一夜,清晨醒来时全身几乎覆满了雪。

醒过来的西蒙,收拾好了行李,一种“乔可能在前晚已经离开,自己也会死去,算是一种报应”的强烈恐惧感袭来。尽管这么想着,但他并不想呆呆得坐着,在愧疚中无为而死,“要死也死在登山途中。”

随后,他开始沿着陡峭的冰面开始下降,直到看到一个冰悬崖底部的巨大裂缝,“大约有30英尺宽,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底部。”朝着洞口喊了着乔,但没有回应,于是继续下降。

乔则在冰缝中,时断时续地大喊西蒙的名字,心中仍有期许:


我非常的口渴,他肯定也是,说不定他会想下来喝水。同时,他肯定也想找到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约莫早上十点过去了,乔才真正确认西蒙不会下来找他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带大的孩子,我很久以来却都不信仰上帝。我总是想知道,是否真的会有东西能够集中意念,无论是否能够获救,都会祈祷“上帝呀,救救我吧。”

不过,上面的祈祷一次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我真的不相信(这些),死神真到了的时候,是摆脱不了的,死便死了,也没有来世,什么都没有。


想通了这些后,乔开始思索该如何爬上掉下来的洞口出去——一方高度约25米的悬垂冰壁。他将冰镐狠狠插入冰壁,靠着左腿的力量撑起身体,试图往上挪动,但受伤的腿却无法将冰爪踢入冰面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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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向上爬出洞口的乔,每一次都重重摔了下去。

没有意外,他重重地摔了下来。

就在乔与西蒙身处在绝境中时,留守在大本营的理查德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强烈的感觉到两人可能已经遇难,但他并不想离开:


我不能离开营地,因为一件事情,我对他俩还一无所知,除了姓氏,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他们摔下山,也会是在山地跌落。也许,能在冰河的底端看到他们。


冲着这个直觉,理查德简单收拾了一些装备,开始前往冰河区。

几乎就在同时,西蒙也来到了冰河区,“这个阶段,我相信自己是会死的,因为上面有要多暗藏的冰裂缝”。幸好,他找到了上山时已模糊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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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蒙出现在理查德视线中时,模样已经辨认不出了。

到达冰碛区时,长时间处于口渴状态的西蒙,其体能已趋近瘫痪,但一路上脑子里却被内疚、担忧等情绪充满了:


我该怎么办?该如何对乔的爸妈,我的朋友还有理查德解释发生的一切。

也许该想出个好故事,让自己好过点,当时我真的想了很久。


理查德与西蒙在逐渐靠近。终于,从冰碛区的一块巨石后面,一个轮廓慢慢走向理查德,“他看起来非常可怕,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乔在哪儿?”

“乔死了。”

两人回到营地的路上,西蒙向理查德说出了全部的故事,没有任何编造。后者听罢,没有批判、没有指责,只是用沉默代表着认同。

搏一把,下到裂缝底部

在经历了几次向上爬行的失败后,乔意识到这个方式除了消耗仅存的一点体力,没有任何效果。

他望了望深不见底的裂缝底部,又掂量了手中几十米的绳子,停顿几秒后,绳子被抛入了下方的黑暗里,“必须做出决定,即便是错的,不然就永远被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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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至冰裂缝底部,是此时乔唯一可能的出路。

乔没有在绳子的另一头打结,因为他清楚“如果下面什么都没有,自己也没有任何体力做什么了”。

一步一下滑,他的双手死死地拽着绳子,能动的左脚踩着冰壁借力,突然停下,转头向下望去,口中开始念叨“妈的,真是太巨大了。”

就这么一直重复着动作,每下一步乔的心里都在打鼓,但却也并无其它退路。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了一个形状像漏斗的区域,距离天花板约50余米,整个空间有圣保罗大教堂那么大,“这应该是底部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害怕往下看,怕下面会什么都没有。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有一块坚硬的雪地”。从雪地往上15米,有一个斜坡,顺着坡面看向顶端,一束阳光从一个小洞口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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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底部的乔看到了生的希望。


这就是我要找的出口。

我能够,也一定要爬上去。


于是,他开始爬,刚动一下,身下的雪层里传出了断裂的声音,“仿佛置身在蛋壳上。”一边担心,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挪,终于到达了真正坚固的地方。

接着,乔开始借助两支冰镐,以及左腿的冰爪做支撑往上攀登,但断腿总会或多或少地碰到冰壁,“每爬一次,几乎就痛昏一次。”伴着撕心的疼痛,世界回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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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的每一步,都极为困难。

那一刻,整个修拉格兰德峰只剩下躺在雪地里,傻笑的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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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天空的乔。

很快,他坐了起来,看到了地上一串西蒙下山时的清晰脚印,意识到“还早得很,后面还有几公里的险恶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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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数公里的险恶冰河蔓延开去。

设定自己再“走”20分钟

乔看着目之所及数公里的冰河,他思索着:极度的脱水与缺食让枯竭的体力,绝对无法承受接下来的路程,“我该设定一个目标,让自己在20分钟内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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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坐着倒行的乔。

无法用腿直立行走的他,设定了目标,用倒划船的姿势,顺着西蒙留下的足迹下山。

老天对他的考验还没有结束。天气开始变得恶劣,风暴又来了,下午四点零九分,还在缓慢移动的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脚印被风吹散,被雪慢慢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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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让地方的脚印开始变得模糊。

临近天黑,那条唯一能带他走出冰河的生命线被完全淹没,“我开始绝望。”

天亮了,但地上已没了任何痕迹。往后,乔只能挪一段,停下,用冰镐支撑身体站立看路线。在艰难经过一个冰裂缝迷宫后,突然脚下的冰面开始下滑,他到达了满是石块的冰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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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地上一片平坦。

大大小小的石块,对断了一只腿的人来说,比冰河区还可怕,无法做任何的滑行,也不能坐着靠双手移动身体。

此时的乔,极度渴望水,视力也因雪盲而变得模糊,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能否走得到营地。迅速地,他脱下了头盔,打开背包,清空装备,扔掉了炉具、绳索、快挂,将右腿用地垫与扁带包裹、绑紧以及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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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快速固定着自己的断腿。

一切就绪,他将冰镐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做支点站起来,往前跳一步再平衡着行进,“我知道必然会摔跤,每摔一次,都像腿又断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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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步摔一次,每次都像是重复着断腿的动作。

摔了很久,疼了很久,乔发现才走了2.7米,“再走20分钟,你必须到那边去。”

慢慢地,脑海中出现了两个自己的分身:一个毫不理会身体痛楚,非常冷酷地命令“必须走!”,另一个则看着周遭的一切,感到一天又将过去,一切变得十分诡异。

又一次,乔重重摔倒了,耳朵紧紧贴在石块上,传来了下面冰河里流淌的水声。这让极度脱水的他非常抓狂,拿起冰镐,使劲挖石块,却一无所获。

那是鬼,还是乔?

回到营地的西蒙,一直不愿意立即离开,他想呆多两天,整理思绪。

直到第七天,理查德提出明早该走了,“我很担心他的状况,觉得应该赶快远离出事地点,他的手指被冻伤的相当严重。”

当离开的时间决定后,两人将乔的衣物放在一起焚烧,代表最后的告别。此时,几公里外,乔还在冰碛区上痛苦的挣扎着。

夜幕再次降临,乔不知道爬了多远,面朝天空倒在了一片碎石上。那天晚上,能见度极高,漫天的星星让他开始思考无止尽的时光,


那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躺在那里仿佛度过了几个世纪,度过了一生,又好像我成了岩石的一部分,于是我便不想再起来了。


第七天,被阳光温暖着醒来的乔睁开眼,开始觉得“这样真舒服,不动也就不会痛。”于是,第一次很不想起来继续前进,但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


往前走,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的能够到达营地,或幸存,只是想在死的时候,能有人在我身边。


重复着昨天的动作,跳一步,挪一步。在滑下一个斜坡的时候,有一缕水从石缝间流了下来。乔将嘴贴在石块上,拼命吸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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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拼命喝着石缝间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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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流入沙石间的水,他也必须蓄起来喝。

这救命的水,让乔的身体渐渐获得了一些力量,并迎来了许多天的第一次嘘嘘,同时让他顿悟了生命: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是,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尊严,是否勇敢或软弱。


此后的一段时间,他开始出现幻觉,看到了几个脚印,便认为西蒙和理查德就在自己后面,因为怕自己窘迫的样子会产生尴尬,所以一直不出现,“他们会来救我,只要我继续向前。”

一个多小时后,乔回到现实,明白没人会来帮忙。下午四点多,他来到了一个湖的末端,那儿有一个冰碛行成的坝,站上坝顶俯视,就能看见营地帐篷。

此时,乔闪过第一个念头是认为自己可以走完这段路程。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另念头蹦了出来:“那儿还有别的人吗?距离与西蒙分开,已经第四天了。”

按照惯例,夜幕会在六点降临,乔来不及纠结西蒙是否已经走了,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营地。两个小时候,他来到了坝上,但天气却骤变,四周开始涌现浓雾,辨不清方向。

“西蒙!”乔大叫了一声,等待着回应,却什么都没有。他的手紧紧抓住了一块石头,开始哭泣,同时很想钻进睡袋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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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能耗尽的乔,开始出现了强烈的幻觉。

强烈的幻觉第二次袭来,他不再看手表,一切变得分崩离析,脑中开始出现没有逻辑的对话,表情也控制不住地痴笑,


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也没有想到所爱的人,事,物,这些都没有。


迷幻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一首欢快的歌在耳边奏起,挥之不去。唱这首曲子的组合,乔其实非常不喜欢,无奈声音慢慢变大,变得令人狂躁。随后的几个小时,他开始剧烈的挣扎,企图摆脱恼人的歌声。

在乔获救之前,进入他脑中的就是这首歌,很振奋人心。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首歌,让他最后“烦躁”地坚持了下来。

入夜,雪花飘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乔睡着了,疼醒,又昏睡,又疼醒。来回几次后,猛然间他闻到了一种十分刺激的辛辣味儿,精神一下振奋了。

极为缓慢地,花了很长时间清醒后,他意识到自己爬过了营地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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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着西蒙的名字。

“西蒙!”乔痛苦地一次又一次呼喊着,他知道自己真的真的再也爬不动了。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在录音棚中回忆这一刻的乔,眼眶的泪水无法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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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的乔,感到非常绝望。


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自己。


拂晓慢慢临近,帐篷中的理查德醒了过来,听着外面凄厉的风声,猛然一声“西蒙”闯入耳中,


我觉得唯一可能的就是乔在外面呼喊,但又觉得不可能。然后,又听到了一声,更加清晰的“西蒙”。

一开始,我很害怕,他应该在三四天前就死了。但如果真是他,那也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能熬得过,那不可能还是人。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理查德只能呆呆地躺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后,西蒙也醒了过来,并立马听到了乔的呼喊。

帐篷内的灯,亮了,西蒙立刻起身穿好衣服出帐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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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的灯亮了。

“乔!是你吗?”

“西蒙。”

西蒙的头灯在岩石间移动,沿着河床走出了约300码,乔的声音变得真实。

直到见到乔,西蒙才真的相信。但看着面目全非,凄惨到极点的队友,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狠狠掐了自己,才最终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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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完全变样的乔。

“噢,见鬼!”

“救我。”

“你还好吗?真该死!”

“理查德快来抬他,理查德你他妈白痴啊,过来抬他!”

“嘘,没事了,乔!”

“好了好了,你安全了!”


我记得,西蒙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抱住我,我记得那个,那种被抱住的感觉。


两人将乔抬入帐篷,他很快开口说了一段话。这段话,让西蒙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感谢我,试着把他弄下山,谢谢我做的一切努力,直到割断绳子。

他说,换了我,也会那么做(割断绳子)。


后记

这次攀登,让乔瘦掉了体重的三分之一。回归城市后,他在两年内,接受了六次手术。尽管后来他希望重返登山,但继续得相当艰难。

同时,西蒙则因割断绳索,让乔摔入冰裂缝的举动,遭到了部分登山者的强烈指责,承受了大量压力。最终,无法忍受的他放弃了酷爱的登山,离开了舍费尔德登山俱乐部,隐居在一个小村庄上。

直到乔出院,他来到俱乐部看望西蒙,才直到所发生的一切。即便他多次向众人说明当时的情况下,割绳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没人愿意听。

在这种情况下,乔萌发了写书还原整件事情过程的念头。1988年,《感受空旷》一书正式出版(书名也正是电影的英文名字《Touching the Void》)。在其首页上,他特意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希望读者在看《感受空旷》时,不要断章取义,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耶茨割断绳子的那一段上。我写这一段,只是想把事件完整地呈现出来,我希望读者也能从全面的角度去理解当时的状况和行为。


《感受空旷》引发了登山界以及非登山界的共鸣,许多人开始给西蒙写信,表达对其割绳的理解,曾经不理解他的登山者们,也纷纷来信致歉。

不久后,舍费尔德俱乐部重新请回了西蒙。此后,他回到了自己热爱的登山事业,“现在登山不仅是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望,也是在完成乔的心愿。虽然他不能再登山了,但是我要帮他完成他应该攀登的那一部分。”

乔则因《感受空旷》这本书,发掘了自己在文学上的造诣,于是积极投入到了创作中,并用四本作品,奠定了其“纪实作品大师”的地位。

在乔与西蒙之后,迄今再也没有人顺着他们的路线登上过修拉格兰德峰。这场劫难,也让他们成为了人生挚友。

其实,主动放弃一条生命,并不如想象般容易,更不用说还是曾将性命完全交付的队友。

回想整个事件,乔的意志力、西蒙的大义、理查德的重诺,随便哪一条都足够震撼人心。只是,请不要忽视在这些闪光的时刻里,也始终掺杂着被大众所不齿的情绪:

乔对西蒙在下降时弄疼断腿时不可抑制的愤怒;

西蒙脑海中闪过“丢下他”以及“编个故事”的念头;

理查德期待平安回来的是“西蒙而不是乔”的私心……

这些阴暗面,不要过分为之感到羞耻,它们也是人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实的,而真实才是最有力量的。

最后的最后,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两位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登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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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辛普森(Joe Simpson)


    1960年8月9日出生于马来西亚吉隆坡

    伤复出院后,他也曾多次尝试再登山。1991年,他攀登了尼泊尔的帕切莫峰(Pachermo,海拔6187米)。

    2000-2003年,他曾六次试图攀登艾格峰北壁,但均因坏天气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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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耶茨(Simon Yates)


    1963年出生于英国莱斯特郡

    20世纪80年代,他在舍费尔德大雪完成了生物化学学位。毕业后,便开始投入到登山运动中。

    2009年7月,他成功带领一支四人登山队等定了列宁峰(Lenin Peak ,海拔7134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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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雪线之上,你和山野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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