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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新刊选读】冰川行走:徒步的独特体验 [打印本页]

作者: 山野杂志 时间: 2024-1-9 03:31
标题: 【新刊选读】冰川行走:徒步的独特体验
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23年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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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瑞士日内瓦湖畔出发的火车，一路向东进入南部的瓦莱州的罗纳河谷。过了布里克站以后再继续往东北走，山谷就明显收窄了。本来像小平原一样宽阔的河谷变得越来越深，两侧的高山收拢了，视野变得很窄。也正是在这里，有个不大的高山缆车站，它是通向瑞士最著名的大冰川阿莱奇的出发点。

赞美，初见大冰川

向导皮特在村口等着我们，今天他要带着我们这十几个从世界各地来的游客去阿莱奇大冰川的冰舌上徒步。要走冰必须要先走山，这个村子离冰川还要走一个小时，翻过一个海拔2600米的山脊。皮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以经验丰富的高山向导的徒步方式，压着步子保持节律，不紧不慢地向上攀登。

早晨的天气并不太理想，浓浓的云雾笼罩了一切，甚至看不清攀登路上的景色。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因此大家都低着头跟着皮特默默地往上走。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浓雾似乎变稀薄了一些。转过一块山石，前面的向导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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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都停下来抬起了头，所有人的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惊呼：“哇，它就在那儿！”只见阿莱奇大冰川正横卧在脚下的山谷里，晨光正努力穿透浓浓的晨雾，在灰白色的大冰舌上投下斑驳的云影。

我在风光画册和明信片上见惯了阿莱奇冰川在晴空下的雄姿。在那些图片上，蔚蓝色的天空把银白色的大冰舌映照得闪闪发光，赋予了它逼人的气势和让人叹为观止的壮丽。

而现在，在静谧的晨雾中，没有强烈的光影对比，眼前的阿莱奇这条庞然大物竟显出了柔美浪漫的另一面。云雾像给它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它虚无缥缈，不再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谦逊委婉的邀请。

顿时，一路上我们因天气而忐忑不安的担心一扫而光。

按长度来说，阿莱奇大冰川号称是阿尔卑斯山最大的冰川，还是世界自然遗产。它发源自瑞士著名的少女峰地区的三条大冰川沿山谷南下，汇聚成一条长达20多公里的大冰舌。随着冰川谷的走向，阿莱奇大冰舌蜿蜒出优美的曲线，更加增添了它独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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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阿莱奇冰川作为瑞士风光的经典画面，出现在数不清的画册、明信片和旅游纪念物上，为人熟知，但在几年前当它第一次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被它的雄姿所震撼了。

在那个时刻，我深深体会到，对于一个真正的大自然的奇迹，任何摄影师的镜头都无法表现出它的无以伦比的壮观。也是在那个时刻，我开始梦想有朝一日走上阿莱奇的冰雪身躯，零距离地拥抱这条大冰川，体验在冰川上行走的乐趣。

回顾，走向大冰川

终于实现了这个梦想，大家迫不及待地跟着向导向下走去，沿着由无数之字形组成的小路走向那个梦寐已久的地方。

下降了100多米高度以后，老皮特又一次停了下来。他转身让我们观察脚下的山路与刚刚走过的地方有何不同。原来从此处向上的山坡基本都是沙土草甸，植被盖满了山坡。而从此向下，小路变成了乱石小径，参差裸露的山石代替了植被，变得十分荒凉。

老皮特清楚地记得，50多年前当自己刚刚开始高山向导的生涯时，阿莱奇冰川的冰面尚在我们现在的脚下所在，而再往上的草坡那时还是裸石嶙峋。

仅仅半个世纪的时间，大冰川的冰面下降了上百米。曾经覆盖着冰雪的地方变成了寸草不生的乱石坡，而草木则一点点覆盖了过去的乱石坡，把它变成了高山草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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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冰川消融后留下的空谷赫然在目。山谷两侧的植被线清晰地标志着半个世纪前阿莱奇冰川的冰舌所在的位置。如果不是向导的提示，我心中的这条大冰川一直是一条雄霸天下的冰雪巨龙。

可眼前，在它曾经充满的空谷的对照下，它萎缩了三分之一的身躯竟然有了奄奄一息的意思。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2018年在达沃斯召开的地球极地和高山冰川为主题的科学大会上，科学界做出了这样的预计：即使世界各国能够实现在巴黎气候大会上的承诺，到2050年阿尔卑斯山五分之三的小型冰川也将消失。而如果不采取措施，任地球气候以目前的速度变暖，到本世纪末，一半以上的阿尔卑斯冰川将消失。

老皮特默默地望着脚下60多年的老朋友，心痛又无奈地摇摇头说：“现在冰舌面越来越低，从山脊下到冰舌上要走的路越来越长。每次来，我都感到自己在向一个将要逝去的亲人慢慢地告别。”

新奇，行走大冰川

跋涉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冰舌边。向导给每个人发了一副钉鞋，套在各人的鞋子下面防滑。梦想已久的冰川行走正式开始。

从高处俯瞰，冰川就像一条平静的冰雪大河，或者说是一个平坦光滑的巨型滑冰场。远看时，我想象在上面行走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不要滑倒。走上了它，才知道它根本就不平坦，简直就是由上百米厚的冰构成的丘陵地带。有高坡有低谷，上下起伏，沟壑纵横。

冰舌的边缘覆盖着大量从山谷壁上滚落下来的土石，几乎看不到冰面。不过土石层下面数米厚的冰层在山崖和冰舌交界的地方暴露出来，它们就像冰舌张开的大嘴，黑洞洞的不知道巨厚的冰层下藏着什么。在土石层盖不到的地带，冰层如同凝固的，波涛起伏的大河般波澜壮阔，又像一层层的黑白大理石，纹理优美，质地细腻又厚重。人在这硕大无朋的冰面上如同几只小小的蚂蚁。

冰川各处向下流动的速度差异和挤压力的不均使冰舌表面时而拱起时而凹下。放眼望去，似乎看到一个正在沉重地呼吸着的巨人胸膛。冰舌表面的融水也像陆地表面的河流一样，在冰面上开凿出横七竖八的大小河道来。在奔流而下的路上，融水常常涌进深不见底的巨大冰缝，或者旋转着汇入幽蓝的涡穴，不知去向何方。

环顾四周，种种诸如此类的冰川奇观令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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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冰川表面行走与任何高山徒步都不同。冰川上隐藏着大量看不见的危险。对于从来没有真正走上过冰川的人来说，不是想去哪就可以去哪的。需要有经验丰富，熟知冰川特点的向导的带领。

我们的向导皮特今年整整70岁。他从5岁起就跟随同样是高山向导的父亲到阿尔卑斯山的冰川上行走。60多年里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阿尔卑斯山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座山峰和大大小小的冰川。

老皮特拉着队伍中年纪最小的队员、一个来自印度的6岁小男孩走在最前面，就像当年他的父亲拉着幼小的他第一次走上冰川。所有队员一个接一个排成一列跟在向导后面。我们一会儿登上冰坡，一会儿跃过冰缝，一会儿战战兢兢地走过狭窄的冰脊，一会儿下到奇观环绕的冰谷。

有皮特这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带领，又有铁钉鞋防滑，在这处处惊心动魄、险象丛生的大冰舌上，大家只要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走就可以放心行走了。

叹息，告别大冰川

我们来到一片比较平坦的冰面上。看到一根约3、4米长，折叠成3节的木杆。它的一头插在冰面上的一个小冰洞里。皮特拾起另一头让我们看在杆子上不同的长度上贴着的标志。

每个上面都写着一个日期，表示当时冰川面的高度。日期从今年5月底开始，那是冰川上冬季的积雪开始融化的时刻。那时的冰面高度离那小冰洞足有3米多。

这意味着那时的冰舌面比现在要厚3、4米。越靠近小冰洞，日期离今天越近。最后一个日期高出冰洞30多厘米。我走近看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仅仅5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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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5天时间，冰层厚度竟减少了30厘米。要知道，这是一个面积有120平方公里的大冰舌啊！稍一计算就明白，几天的时间里有多少冰融化成了水流走了。再看冰面上哗哗奔流的融水，我更加感到惊心动魄。按照这个趋势消融下去，我们的下一代、下两代还有机会亲眼目睹冰川这个地球大自然最伟大的奇观吗？

当然到了冬季还会有新雪覆盖在冰川上的。有人说，地球气候的冷暖变化有着自然的规律，循环往复。自从有记录以来，冰川的扩大与萎缩一直是上上下下，有高峰也有低谷。

但是从向导展示的一张曲线图上我清楚地看到在最近的百年里，阿莱奇冰川体积曲线的这些峰谷交替频率越来越快，更重要的是峰越来越低，谷越来越深，有一个不可逆的向下而去的明显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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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冰舌表面，我被冰川的宏大雄伟所震撼所折服，感到的只有它的不可一世。但是站在冰川谷的上方俯瞰它，宽大的空谷与尚存的冰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让人不禁在赞叹的同时感到深深的心痛和忧虑。

6岁的小男孩掏出一个玩具小黄鸭放在溪流里，让他的父亲拍照。这种黄鸭曾经在世界各地公园的湖水里风靡一时。它还是第一次在大冰舌上涉足万年的冰川融水吧？大家都被小男孩可爱的举动逗笑了。我暗想：这个6岁的男孩在几十年以后会怎样向他自己的孩子讲述这条举世闻名的大冰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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