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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人物 | 穿越上千次黑暗,她为何如此着迷于洞穴探险? [打印本页]

作者: 徒步中国    时间: 2022-7-10 10:47
标题: 人物 | 穿越上千次黑暗,她为何如此着迷于洞穴探险?
本文来源公众号:故乡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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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与危险是洞穴探险的代名词,却从未阻挡探洞者刘佳的脚步。她深入过迷宫般的二王洞与三王洞,也在万丈坑中刷新了自己的探洞记录。相较于欧美,中国现代探洞起步晚,刘佳希望用自己的经验,激发中国人的探险热情。我们采访了刘佳,听她讲述了许多探洞故事,以及洞穴背后,有关环保和记忆的深度发掘...
——编者按

重庆地上三峡与山城的险峻,在地下颠倒为暗河涌动、怪石丛生的洞穴森林。数百万年来,流水不断侵蚀这里的溶性岩石,加上再沉积作用,塑造了奇诡的喀斯特地貌。在众多巨型天坑、地缝之间,武隆县后坪乡二王洞与三王洞的洞口并不起眼,但它们却在地下发育了几十公里。走进洞穴,宛如踏上了另一个星球:有的岔道连通外面的天坑,飞瀑落下绝壁,绿树生于石间,有的则通向自成小生态的巨大洞厅,云雾缭绕,有的则通向无止境的黑暗,然而它的终点在何处,仍旧是未知之谜。
刘佳在这里第一次踏上了探洞之路,此后的 18 年中从未有过间断,如今成为了中国探洞数量最多的人,被称作“探洞一姐”。作为国内最资深的探洞者之一,危险和新奇给她带来的刺激早已消散,进入地下世界就像回到熟悉的家中一样平静。未知藏在更深处,却也正是起始处。探洞过千,最让刘佳心心念念的还是二王洞与三王洞——它们是否连通,又到底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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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洞是一种“迷失艺术”
进入二王洞后,刘佳迷路了。
2004 年元旦,刘佳跟着重庆洞穴探险队的两名队长来到二王洞探险,同行的还有一位女性,和刘佳一样是新手。按原计划,他们将从二王洞洞口进入,穿过洞道,抵达箐口天坑底部,然后再原路返回。就在回程途中,他们迷失了来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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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洞时的刘佳,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听当地老乡说,二王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在里面散步,进入洞穴后一行人才发现,情况跟想象的大不相同。与贵州、云南、广西的喀斯特地貌相比,重庆的喀斯特地貌面积不是最大,分布不是最广,但其喀斯特作用非常强烈,形成了多样的地貌类型,地缝、天坑、溶洞、竖井常常配套出现,在地下组成庞大的洞穴系统。实际上,二王洞正是这样的巨型迷宫,它岔洞繁多,与箐口天坑连通,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探洞者,第一次进入也可能迷路,已探明的部分超过 30 公里。但对当时的刘佳等人来说,这些都是后话,二王洞完全是一片黑暗的未知。
没有惊慌,刘佳只觉得身体里一阵兴奋涌过。她记得迷路的感觉特别奇妙,每走一步就像推开一扇未知的门,即便不是要找的路,也充满了变数,第一次探洞就能遇到这样的事,真是不虚此行。
在两位熟手的带领下,他们很快确定了自救方案:每到一个洞厅,就各自去一个支洞探路,按约定时间返回大厅,总结支洞中的情况,一起判断哪条才是来时的路,小心谨慎地向前移动。刘佳在操作时很镇定,她相信两位队长的经验,认为迷路不过是探洞途中的“一段经历”,不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摸索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洞口,但同行的另一名新手再也没有返回过地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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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洞时的刘佳,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刘佳也有怕,只不过害怕没让她退缩,反倒激起了拼劲。她有些恐高,而熟练的探洞者必须掌握从高处向下的各种技术,以应对竖洞等地形。刚开始进行训练时,她得从高约 40 米的铁架桥上吊绳下降,一上去就特别难受。为了克服恐高,她就站在桥上向下看,直到感官完全适应。“如果我害怕一样东西,我就以毒攻毒,逼着自己去克服。”刘佳说道。
洞穴内的空间时大时小,有足球场那么大的洞厅,也有只可匍匐通过的窄道。在狭小空间里,岩石从四面八方压来,有幽闭恐惧症的人很可能怔住。一次,刘佳作为教练带队探洞,一名男队员在狭窄的洞道前停住了。他告诉刘佳,自己心跳加速、冒虚汗,无法前进。刘佳没有理会他,过了一会儿便让他尝试着克服,对方说不想克服。刘佳再次“以毒攻毒”,答道:“你必须克服。你要么往前走,要么原地先休息一下。反正我在你后面,你也退不回去。”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生理上的疾病或者症状很严重,心理上的大部分问题都可以咬牙克服掉。这名队员最终还是通过了窄道。
从加入户外徒步,到进行探洞,刘佳只花了半年时间。很多人用“野”来评价她,但刘佳觉得自己其实“胆子挺小”,只是好奇心比较重,凡是没有尝试过的,都想壮着胆去试试。她形容探洞就像在外星进行“迷失艺术”,人类仰望亿万光年外的宇宙,而脚下百米深的地方就陌生得如同遥远的星空。只有深入洞穴,加入这场危险而严肃的游戏,才能抵达光的另一面,看见行踪神秘的水流、雪白的石膏花、盘旋缠绕的蜷曲石(这种沉积物结晶成形的速度比重力成形的速度快),还有如同白色幽灵般的奇妙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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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蜷曲石,图片由受访者提供。下图:红点齿蟾幼体,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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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科学为支撑的探洞
很多户外爱好者的探洞之旅始于寻求刺激,刘佳也不例外。最初,洞穴中潜藏的各种危险几乎是促使刘佳探洞的唯一原因,但高频率的探洞让她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就熟悉了各种洞穴,新奇的东西越来越少,探险本身不再有吸引力。
而当兴奋退潮,探洞才真正开始。
探洞不仅是对体力、技术和胆识的考验,它还要求参与者不断学习水文、地质等科学知识,否则无法突破瓶颈。刘佳认为,尽管户外运动都需要一些专业知识,但登山、攀岩更注重运动性,探洞则是运动与科学各占一半,不可能抛开一个谈另一个。在洞穴中采取何种技术来前进,需要调动科学知识来判断其地质结构,反过来,如果没有探洞技术做支撑,即便是地质专家也寸步难行,更不用说展开科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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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勘测,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没有科学测量的探洞活动是没有意义的。”刘佳在给《中国国家地理》的文章中写道。熟练掌握探洞技术后,刘佳将好奇心转向了科学领域。每次探洞,她和队友都会测量、收集洞穴内的各种数据,包括水文、洞穴生物、洞道走向、洞穴沉积物等等,也经常和地质队、古气候学家、昆虫研究者合作。他们像是探入黑暗的光,让我们看到了人类不曾涉足的地下世界。
2007 年 12 月,刘佳与重庆洞穴探险队队长杨志来到涪陵石夹沟探洞。这里的深山中有个名叫万丈坑的竖洞,传说以前是土匪杀人抛尸的地方,当地人又称之为“万葬坑”。到达洞口后,刘佳和杨志使用“SRT”(单绳技术)下降。这是探索竖洞时常用的一种技术,探洞者需要利用一根绳索在洞内实现升降(即单绳技术,“SRT”),结合地形与环境布置好绳索后,还需要频繁地切换使用各种上升器与下降器,任何不规范的操作都可能导致丧生。同时,探洞又是一项团体合作运动,上方人员不小心踩踏的落石、技术不熟练者行动迟缓,都很容易造成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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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与队友在万丈坑,图片源自网络。
由于携带的绳索不够长,他们仅进入到地下 150 米深处。回程中,刘佳因地形原因在绳上发生大幅度摆荡,头撞到了岩壁,头盔和头灯掉落到下方的一个平台上。她强压着头顶空空荡荡的恐惧返回地面,但双脚着地后,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昂贵的头盔捡回来,再入洞一探究竟。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重庆洞穴探险队于两周后回到坑中,抵达了 320 米深的平台。刘佳找到了她的头盔,完好无损,可惜的是这次带来的绳子又不够。
之后,重庆洞穴探险队将记录推进到了 654 米。虽然万丈坑还没有到底,但前三次的经验为最后探底做足了准备,队员们在先后探明的三个平台分别设置了营地,带足了绳索,于 2009 年 2 月再次进洞。
比起“探险”这样听起来充满趣味的活动,探洞更接近于一份有意思的工作,只有在大量重复单调的劳动之后,才会偶尔回报以惊奇。一些洞口太过狭窄,装绳索的大包无法通过,队员们只有一米一米地传递绳索,再重新整理装包,又一米一米地放出,向洞底探进。到达深处后,岩壁间回响起水声,随着空间的缩小,水声渐渐变大,刘佳形容那声音如洪水咆哮。竖洞最后转为仅可匍匐通过横洞,底部的沙石面上有清澈的流水,这里与洞口垂直距离 841 米。刘佳和队友们沉醉于欣喜之中,他们刷新了自己的探洞记录,但他们还不知道,随着万丈坑探洞的完成,中国垂直洞穴深度排行榜也被刷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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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洞穴深度排行榜,图片源自网络。
等到复盘探洞过程时,刘佳他们才发现,841 米的深度让万丈坑跻身中国第二深的垂直洞穴,而且在中国深度排名前五的竖洞中,只有万丈坑是中国人独立探测出来的。三年里,他们从未想过要刷新排行榜,也没想过要和外国同行竞赛,四次深入万丈坑,完全是好奇心的呼唤。这项记录在国内引起不小的轰动,探洞开始进入更多中国人的视野,对刘佳来说,他们在万丈坑的经历能点燃更多人学习探洞技术的热情,这远比记录本身更有意义。
事实上,中国乃至世界竖洞排行榜都还有不断刷新的可能。中国西南地区还有很多像万丈坑一样的洞穴等待被探明。当地人早已知晓了它们的存在,但由于专业技术和知识的缺乏,洞穴大多还是有关死亡、暴力与鬼怪的传说之地。
中国现代探洞起步比欧美国家晚了一百多年。80 年代中后期,地方与国家级别的地质地理机构先后成立了洞穴相关组织,并与英、法等国合作,探洞技术才逐步传入国内。这一时期,活跃在中国洞穴的大多是外国探洞者,探洞之余,他们还为中国探洞爱好者提供培训。2005 年,法国探洞联盟在贵州办了第一期中法洞穴培训学校,掌握了英国探洞技术的刘佳又对法国更具创新性的技术产生了兴趣,因而在这里结识了她的探洞老师让·波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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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波塔兹,图片源自网络。
欧美探洞技术的传入促进了中国民间探洞的发展。2001 年,中国第二支民间探洞队——重庆洞穴探险队成立,他们活跃于中国各地洞穴,尤其是西南地区。山里的村民经常邀请他们到当地探洞,希望探险队能解开洞穴谜题,看看里面是否真的有大蟒、“人熊”或是失踪者的骸骨。天干的时候,村民的愿望更为实际,他们找探险队来,是为了在附近的洞里寻找可以救急的水源,这无疑更契合刘佳的兴趣。
作为探洞熟手,刘佳清楚大部分传说都是假的,它们千篇一律,在洞穴面前显得如此贫瘠。她享受另一种乐趣,观察山体的形状、洞道的细节,凭借知识和经验,在心里勾勒出洞穴的大致状况,再深入洞中验证预估是否准确。在一些洞道的尽头,水流分明暗示了洞穴尚未结束,如果能找到隐秘的出口,探洞者将收获莫大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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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与队友在洞穴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大约十年前,一位法国探洞者判断,美国猛犸洞穴应该与另一个洞穴相通,在一次艰难的洞潜后,浮出水面的探洞者们惊喜地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弗特林岭洞穴,两洞合并,使这里以 600 多公里的长度成为目前世界最长的洞穴系统。刘佳已经探过上千个洞穴,很多都是“过了就忘”,最记挂的还是第一次迷路的二王洞,她说:“三王洞和二王洞的洞口直线距离只有 300 米,它们各自发育了几十公里,却没有连在一起。理论上来说,它们肯定是连通的。”刘佳的心愿,便是找到两个洞穴的连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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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深埋的洞穴环保
2015 年,刘佳曾进入过二王洞旁边的三王洞,向她发出邀请的是英国红玫瑰洞穴探险俱乐部(下称“红玫瑰”)。这支探险队享誉世界,很早就在中国展开活动,国内最深的竖洞汽坑洞就是他们探明的。临行前,刘佳内心忐忑,因为红玫瑰极少邀请中国民间探洞者参与他们的活动,她不清楚自己能分到什么活。“背夫”?“可移动的闪光灯脚架”?刘佳脑子里闪过无数种苦力角色,而且要和三个说英语的男人在洞里生活 8 天,想起来也有些无聊郁闷。但抱着学习的心态,她还是出发了,“不管是什么角色,我相信我肯定能学到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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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与红玫瑰洞穴探险队队员在三王洞营地,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令刘佳意外的是,没有人把她当作杂役,她可以自己决定去做先锋还是收绳,每次讨论,三位红玫瑰成员都会征询她的意见,他们之间完全是平等的伙伴关系。在三王洞起居工作的 8 天时间里,红玫瑰严格的环保规定给刘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出发前,红玫瑰成员 Phil 给了刘佳“非常厉害”的妙洁密封袋,要求每次大便都要装在这种袋子里,走的时候,各人再将自己几天的“存货”放进一个大号的袋子里带出洞外。小便则要盛在塑料瓶里,倒进指定的暗河处。为了解决小便装瓶问题,刘佳还专门带了一个帐篷内使用的漏斗状“尿尿神器”。这样严格的做法到了近几年才逐渐在国内探洞圈里普及开。
此外,无论是行走、攀爬,还是匍匐的洞道,红玫瑰都拉上了警戒线,探洞者只能按照前人的行迹在圈定范围内前进。洞穴内部并非都是坚硬的石头,如果每个探洞者都四处乱走,洞内的沉积物将会遭到破坏,长此以往,洞穴面貌将遭到毁坏。背着大包摇来晃去的刘佳曾不小心踏出过警戒线,在龟裂泥地上踩出一个脚印,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英国人念叨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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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与红玫瑰探险队队员在三王洞,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然而,在谈最大限度保持洞穴原貌前,中国的很多洞穴已经填满了生活垃圾。据刘佳回忆,她探过的国内洞穴,百分之九十都有垃圾。广西河池收水洞暗河末端,人甚至可以站在漂浮的垃圾上。四川华蓥山上的一个竖洞直接变成了垃圾坑,距离洞口还有 10 米的位置就已经臭不可闻,只能戴上口罩。
人类很早就学会了将不可面对之物深埋地下,例如恐惧、丧失与悲伤。现在,消费社会所产生的垃圾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生活垃圾,很多村民直接把它们抛进了黑黢黢的洞中,眼不见为净。这种情况范围之广,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了探洞环保的范围,刘佳感到有些无力。简单的沟通宣传无法填补两种现实与观念之间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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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底部垃圾成堆,图片源自网络。
洞穴是有记忆的。它记录着人类的所为,一片垃圾、一个脚印,最后都会像数千年前被冲入洞中的骸骨,留下印记。一块岩壁可能记载了地球数百万年来的运动,地质学家以“深时”来描述地下时间,它的计量单位是“世”和“宙”,远远超出人类对时间的想象。向下凝望洞穴,时间之重会让那感觉比仰望高山还要眩晕。而在遥远的两极,冰川以人类世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关于瘟疫、干旱、饥荒等灾难的记忆加速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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